怪异的味道从灶台前面传来。
花栖枝这才结束和火相斗,她抖了抖黑袍上的灰,不假思索伸出手去,抓铁片之上的粽子。
随后,又猛得松开手。
太烫了。
那粽子被她加热许久,一直放在火上炙烤,温度自然不低。
而花栖枝却只是思索片刻,随机又伸出手,毫不迟疑地将所有粽子全部抓起来。
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而是就这么提着粽子,一路到了后山。
花家冢。
花栖枝自然地走到蒲团面前,径直跪下。
她只给自己留了一个粽子,其他的,则全部摆在墓碑前面。
“爹、娘,端午节到了。”
花栖枝终于说话。
她端正地跪着,声音好似怀念,又好似悲伤:“你们尝尝,粽子好不好吃。”
“她说,粽子是蜜枣味的。我记忆里面,蜜枣味似乎很难吃,但是你们好像很喜欢给我煮。”
花栖枝一边说,一边解开绑在粽子上的线,慢慢剥开粽叶。
而后,滚烫的糯米,根本未凝结成一块,就粒粒分明、这么从她手指缝里面漏出去。
花栖枝看着几乎洒了一半的糯米,片刻后,将剩余的糯米,一粒一粒地,塞进她的嘴中,慢慢咬着。
“粽子一点都不好吃。”
花栖枝说。
但她还是一粒一粒的,将根本算不上成熟的粽子,完全吃完。
“我讨厌吃粽子。”
她将粽叶放回地上,随后,又对着墓碑磕了个头。
“但是,如果你们愿意给我包,我一定会吃的很开心。”
说完这句话后,她撑着地面,站起身来。
将黑袍拢紧,离开生死海,再度回到鸾鹤谷的外面,站在锁链上。
她想见的人,根本见不到。
子母分离兮意难怪,同天隔越兮如商参,生死不相知兮何处寻。
柏凝看着花栖枝孤寂的身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
花栖枝就这么站在锁链上,一直站了许久,直到月上柳梢,才有一点点动静,从外面传来。
是柏凝带着游玩归来的月息和羽梨。
啊,不对。
是过去的柏凝。
不知怎么的,柏凝突然心虚不已。
哪怕她知道这一切,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
可是她还是尽可能的,将过去的自己同现在切割。
不然的话,她会喘不过气来的。
晚归回来的一行人,兴致高昂。
她们声音带笑,兴奋地讨论着刚刚看见的场景。
“龙舟居然能划得如此快,也太厉害了吧!”
“可不是,像是飞船。”
“灯会也好玩。”羽梨笑着撒娇,全然看不出在未来,她杀人不眨眼的模样。
此刻,全然的小女儿姿态:“师傅,明年我还要出去玩!”
柏凝依旧是那么懒散。
她可有可无地点头,漫不经心道:“行,到时候看情况吧。”
没有直接答应,因为嫌麻烦。
而月息听出了柏凝的弦外之意,轻声一笑,眼波流转,十分敏锐地,看见了远处的花栖枝。
柏凝是第一次,在月息面上,看见这种表情。
似嘲讽。
似不屑。
似厌恶。
又似深恶痛绝。
只见得月下美人的唇缓缓勾起,嘴角的弧度,令人心寒。
“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她轻声慢诵,就这么莫名的,将另一个未曾开口、打破她们美好的人,生生扯进其中。
也是在这时候。
柏凝才意识到,这一句话,堪比所有的利器。
它可以轻易刺透花栖枝的防御盔甲,不费吹灰之力,将她的心脏狠狠摧毁。
理智全面坍塌。
花栖枝这一次,没有像是以前一样,等到柏凝准备好再出手。
她五指冒出密密麻麻的丝线,居然召唤出五个傀儡,齐齐冲向月息。
杀意蓬勃,几乎恨不得将月息立即杀死!
可是,月息身边,还有柏凝。
在傀儡出现的瞬间,柏凝抽出竹枝,手中剑诀绽出,衣袍猎猎作响。
那是花栖枝下手最狠的一次。
也是柏凝过招最畅快的一次。
当时柏凝还有些纳闷,怎么那一次的花栖枝,好像是发了狂,莫名其妙的,情绪激动,招招要人的命。
现在柏凝才明白。
花栖枝在听见那句话的时候,心里究竟有多苦。
自己亲友分离,独自飘零。
而她的仇人却活得潇洒自在,甚至还在父母忌日如此出言讽刺。
……柏凝当初,不该救月息。
浓浓的悔恨,将柏凝包裹。
死而复生这么久,哪怕知道月息在背后诋毁自己,柏凝也没有像是现在这样,坚定地认为——
自己不应该救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