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670)

连奔两日,才走出林海,走上夹在绝壁之间沿地势起升的关道。

漫山遍野的火棘早已褪去鲜红外衣,变成蕴满生机的绿。他在拔地而起的关楼百步远勒马,将载了一路的南越贵族拽到关前,在守关将士的喝问下摘掉斗笠。

“是我。”

闻讯前来的守将正是去岁中秋与顾横之一起驻扎在此的杨将军。他伤好之后,向大帅请求在剑门关多镇守一年,年节也不曾回家。每日除了值守,就是为阵亡的同袍刻碑。

此时相见,看到那个南越人,瞬间明白用意,“二公子啊。”

顾横之什么都没说,拖着只剩出气的南越贵族,到烈士碑前,上香时才哑声道:“顾钰,前来祭奠。”

祸首已斩,望诸位泉下安息,魂归旧土。

长风自火棘岭流淌过剑门关,树涛阵阵,军旗猎猎。犹如颂声,献给在此抛洒热血的所有将士。

五月中旬,西北军与凉人交战已有一月,逐渐摸出了敌军的作战规律。

他们兵马未动,斥候与细作先行。以铸邪怒月为首的西凉将领再根据反馈回来的情报,选择进攻目标并布置战术,以足够的骑兵为先锋,对目标进行精准而迅速的打击;步兵在后作为兵源保障,并在骑兵摧毁敌对力量之后,接手占地巩固战果。

这样的作战方式对骑兵、马匹以及辎重消耗都极大,所以他们打完一战,至少要休整三到五日,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就像涨潮时的海浪,凭借情报优势与兵力优势,一波一波地向岸上推进。

仙慈关据此调整了防守策略。

一是尽量阻断对方的情报来源。王义先从年初就开始肃清内部,但那时他们只能管到自己,现在则有立场与理由请总督府协同,缉查整个秦甘路的官僚属吏。

二是改变作战方式。将原本呈线状排开的十来个营点收缩为几个军团,皆配备车营,只把住几处战略要地,并加大军团之间的塘骑巡逻联系,以应对西凉骑兵的袭击。

这一个月西北军的战损将近四成,比之敌军大约翻了一番。殷侯调兵遣将时捉襟见肘,好在北方军及时增援,补上了缺口。

虽然兵员依然不够,但起码达到了落实战略的最低要求。

菅州失守后,为防西凉骑兵自菅州南下攻打衷州,秦广仪带着北方军开到衷州与菅州交界处的草甸。

这大片草甸上分布着许多潜沼,大军只能从官道行进。北方军将几条官道一卡,西凉骑兵无论闪袭还是攻坚皆施展不开,被堵死在草甸另一头。

进攻的脚步受阻,那日阿亲自回中军复命,在席地掘出的沙盘上插了两支黑标,“宣人的增援到了,两万人,卡着这里的口子,我们不好过去。”

铸邪怒月并没有责怪他们,而是将目光从秦甘盆地放到了牙山北面的合撒草原上。

“宣军的骨头确实比想象中要硬一些,他们驻扎在北方的公主也很有气魄。但眼下的情况不是依然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吗?”他坐在地坑的坎沿上,双手拄着王剑,从容笑道:“到我们的盟友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一刻之后,几匹快马带着太子亲笔,从不同的路线赶往北黎。

其中一匹贴着业余山脚西驰向鸣谷关,走到翌日下午,走着走着马匹倏地跌了前蹄,将西凉骑手摔进半人高的草丛里。

四下立即钻出五六条人影,一气儿扑过去把那骑手打死,再将其身上带的东西一股脑儿扒下来,连带着伤马拖回山上去。

作为临时据点的山洞里还有二十来个人,大家杀马放血,清点东西,竟发现了一封信。“这是个信兵,信封上还糊了泥的!头儿!”

贺长期刚剔下一条马腿,手上不干净,叫贺平去看,“平叔才认得西凉字!”

苍州初陷时,韩将军派他们潜入敌占区,去搜救那些落单的百姓。他们躲着西凉人,走了不少村落,往菅州那边转移了不少百姓。但前些日子菅州失守,净州下不去,没办法再进行任务。又不慎撞上一支西凉人的小辎重队,干过一场后,基本都挂了彩,最后的几匹马也都折了。实在没办法,干脆跑到业余山上,寻了个山洞休整养伤。

好在是夏天,人也不多,打打猎凑和能混下去。运气好还能撞上一两个往来的西凉骑兵,得到点儿乱七八糟的情报。

就像现在,贺平揪了把草擦手,接了信眯着眼睛一看,登时吓一跳,“出大事了!西凉人要让北黎出兵攻打雩关!落款是他们那个什么太子,铸邪怒月!”

贺长期立马放下刀,一群弟兄凑到一块儿,让平大哥再瞪大眼仔细看看,最后都说:“得把这个消息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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