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1158)

“住口!”林远山怒气上头,喝道:“你根本不懂她的理想与志向。如果你真的打心里想要成就她,就不会故意去破坏和谈、行刺陛下,让她的心血随时都有可能付之东流。”

这话倒让傅景书有两分刮目相看,视线重新回到他身上,微微地笑道:“她让使团给我带了礼物。你指责我践踏她的心血,那么,在乎她的你,为了维护她的理想与志向,愿意做些什么呢?”

林远山咬紧牙关,握住刀柄,拉开一寸。

明岄垮出半步,也抬手按在刀上。

僵持半晌,林远山把刀怼回去,“我是不可能与你同流合污的。”

随即愤然离开。

引他进来的下属在旁低声问:“可要追上去?”

“不必,他会自己再回来的。”傅景书对此有相当的把握,因而不甚在意。她回房把写到一半的信写完,交给对方,“让人送到雩关,交给晋阳长公主,务必要在她得知宫变的消息之后。”

下属接过信,好奇地多问了一句:“这是?”

傅景书往常不会听到这样的问题,但既然听见了,也就耐性回答:“吊唁与问候。”

“属下多嘴。”下属也意识到了,赶忙告罪。

傅景书并指向外一挥,让他抓紧时间去办事。

陈林死后,剩下些人手虽然也能用,但终究没有以前好用。更重要的是,皇帝已然起了疑心,上次宣她进宫,甚至没有让她近身。

一切动作都得加快才行。她注视着摆在窗台上的兰草,沉思许久,忽地伸手将它推出窗台,听见瓷盆坠地碎裂的声音,才慢慢呼出一口气,仰头迎上朝阳漫洒的光辉。

秋日爽朗而短暂,午后似乎没多久,大片的云彩从天边飘过来,将太阳遮挡得严严实实。

长风一起,早间感受到的温暖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行带着一个人租了马车回城,到千灯巷下车,去敲晏家小院的大门。

星央来开的门,还没看清门外是谁,就被人扑上来结结实实地抱了抱,“哥!我可想死你了。”

可这熟悉无比的声音与做派,除了桑纯还能有谁?

“你怎么来了?”星央懵了一下,才把人扒拉下来,不忘嘱咐:“小声些,屋子里有人在养伤。”

“谁啊?”桑纯扒着他的手臂,探头往院子里面打量。

“是我的一个朋友。”今行跟他解释了一番,最后说:“你俩先叙旧,我去看看尘水。”

星央点点头,“人正醒着。”

今行前几日来,晏尘水半昏半沉,两人没能说上几句话。

这一回,后者终于有所好转,能坐起来趴在专门搬过来的方桌上写写画画。桌角还摆着一碟蜜饯,但一个没动,因为冬师傅不准他吃太甜。

今行进屋就替他吃了一个,但味道还是一贯的齁人,令他眯眼皱眉,连连摆手拒绝下一个。

“星央也不爱吃,可惜。”晏尘水面露遗憾。

“等你痊愈了再自己解决。”今行拖了把凳子过来坐,“这几天感觉怎么样?我看你气色比那天好一点。”

晏尘水:“早晚会好的,只要死不了。”

今行沉默一刻,说:“明悯也很担心你,只是他近日被委派了许多公务,包括到燕山去接北黎使团,连轴转实在脱不开身。”

“我知道还有很多人关心我。”晏尘水明白他的意思,说:“宋大人来看过我几回,我爹的丧事多亏他帮忙,才等到我娘上京来接手。孟奶奶也来看过我,她那么大年纪,眼睛又不好。还有两个昔日我没怎么在意的同僚,我都没想到她们会来。我一直以为自己人缘不好,现在看也没那么差。”

他自嘲地一笑。

今行:“你娘来过?”

“嗯,不过她只待了半天,就带着我爹的骨灰走了。”晏尘水说完,看到他惊讶的神情,又解释道:“她不是讨厌我,只是不喜欢京城这个地方,我又不愿意跟她走。”

只要他们母子没有分歧,今行不会多加置喙,只说:“不管你是留在京城,还是去哪个别的地方,我都会支持你。”

“我当然要留下来。我跟我爹发过誓,我要做法司最厉害的官。”晏尘水注视着他,眼中闪过犹豫、纠结的神色。不久,他下定决心说:“在我爹——”

他抿了抿唇,偏头看向窗外,“在我爹行刑之前,我和他见过一回面。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几个月前就把房契过给了我。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我没有注意到……”

廿七那天凌晨,他爹在盛环颂的监视下回到家中,跟他说了许多话。有些话他听得真切,有些话入耳就很是模糊。

直到隔日上午,星央推他去观刑,他看到刽子手举起砍刀,血溅三尺,才突兀地回忆起所有,然后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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