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他的喜怒哀乐全被殷无秽给牵动了,这些所有的充沛情绪都是少年给予自己的。
他教养殷无秽,而对方也以其独有的炽烈热诚来回馈他。
容诀咬了两口点心,殷无秽十分有心,每次给他送来的点心小食既是他爱吃的,又从不重样,不会让他吃腻,吃烦。
容诀垂手放下点心,他忽然有些想见那个许多日不曾再出现的少年了,想看看他这回又想做什么,会不会也送自己一个壶碟之类,投其所好。
按理说,他对殷无秽的关照可不逊于什么这个尚书那个尚书。
而且容诀理由正当,行为正当,他是只手遮天的大宦官,朝中有人异动,他随时可以干预,何况一个区区才展露头角毫无权势的皇子。
他就是把殷无秽押进东厂审讯也不会有人过问,不敢插手过问。
这便是容诀一贯的狠厉作风。
于是,容诀把殷无秽叫来了。
少年来的光明正大且悍然无谓,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仿佛是要视死如归。连礼部尚书都为他紧捏了把汗,提点了他几句,避免激怒容诀。
关于怎么哄容诀,殷无秽自有一番心得,无需旁人叮嘱。不过他还是虚心受教了,只不过照不照做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殷无秽去见容诀的那天,着官袍带礼物,准备的很是充分。双层黑漆螺钿攒盒里装满了容诀爱吃的点心,全是少年亲手所做,这是殷无秽过去在冷宫自学成才的本事,如今成了容诀的专属私厨。
殷无秽来了,容诀抬手一挥,众下人集体屏退,房门被轻声阖上。
一室静谧。
容诀在他面前从不摆架子,也不管他拉拢官员的帐,只慵懒地斜倚在小榻上,一手支颐,一眯眼睫觑殷无秽,“带什么来了,若是不敌你孝敬吏部老匹夫的茶壶,咱家可不会轻饶了你。”
说罢,冷笑一声。
殷无秽见状无奈极了,就知道他要哄着。
失笑一声,上前打开攒盒,将里头的点心用莹润玉碟一样样摆到容诀面前,笑道:“孝敬督主的。玉碟比紫砂壶价贵,一点心意还请督主笑纳。”
容诀伸手捻起一块点心尝,宽袖大摆自他手腕滑下,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腕,这幅作态活像穷奢极欲的大奸臣,接受殷无秽的奉承。
“味道不错,咱家且原谅你这回。”容诀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很是大方地:“要是没钱就去东厂抄来的库房里挑,金银锞子珠玉宝贝随你拿,省得拉拢人被看轻了去,叫旁人对咱家的人蹬鼻子上脸。”
殷无秽知他大方,不过尚且不到这一步。他还是比较喜欢和容诀安静独处,看他吃点心,这样就很好,仿佛自己也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充盈了起来。
倏然,他伸出手,用指腹擦去粘到容诀嘴角的一块点心屑。
温热肌肤相触,容诀骤然抬起眼。
第15章
殷无秽指尖一瑟缩,心中懊恼他怎地又僭越了。自回宫之后他就总控制不住自己,一不留神手已经触了过去。
容诀重又垂落下睫,什么都没说。
殷无秽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容诀其实很想装作若无其事,保住少年的颜面,可他在殷无秽面前从未收敛过真性情,一时间实在做不出假模假样的姿态,只好又自暴自弃地放弃了。
容诀没再继续吃点心,而是正襟危坐,余光乜见殷无秽坐地比他还要板正,少年活像个犯了错误乖巧等训的学生,容诀就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眼见气氛愈发古怪缄默,容诀放松身体,往小榻里慵懒一靠,转移话题道:“跟吏部走那么近做甚。”
殷无秽有问必答:“为以后出宫提前做准备。”
容诀抬眸觑了少年一眼,不明白这和吏部有什么关系,何况殷无秽只想安稳出宫,这点要求还是很容易办到的,甚至东厂都无需出面插手。
不过,随他高兴好了。他多结交些官员,了解朝廷派系也不是什么坏事,容诀就没再吱声。
殷无秽等了他须臾,等地心痒难耐,容诀却什么都没表示。少年忍不住问:“督主呢,有什么打算?”
殷无秽并不认为容诀喜欢宫廷纵横捭阖汲汲营营的生活,他面上时常不经意露出的深深倦怠做不得假。如果容诀喜欢掌权,等他有了封地也可以全权交由容诀打理,容诀的生活质量绝不会因此发生任何改变,但这个前提是——
容诀愿随他离开。
殷无秽期待地看着他,容诀也一瞬不瞬回视少年。
殷无秽心头蓦地一紧,不知怎的,心里真正的想法反而问不出口了。
不过一刹那,容诀就将少年的心思踅摸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