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水这个人不会“要求”别人也跟自己一样。她自己去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也觉得没有关系, 管别人和不和她一样呢!
对整个世界的人类都很不耐烦的崔栖烬, 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去做这种事?
但看在那棵月桂树的份上, 池不渝可以让崔栖烬变得可以。
崔栖烬拎一个黑色垃圾袋, 用另外两只垃圾袋裹住自己的手,没有任何表情地跟在池不渝的旁边,捡那些黏在雨雾里的彩带,她现在才意识到如果她当时去了南美洲捡垃圾,应该也不会很快乐。
想到这里。
她莫名其妙地去看了一眼池不渝,或许在这之前她就一直在看着池不渝。
池不渝在笑。
池不渝又在笑了。
池不渝为什么可以对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
一个夜盲症患者。
晚上跑出来, 眯着眼打着手机灯,跟一些“陌生人”一块捡垃圾, 还要笑得连眼睛都弯成倒月牙。
崔栖烬想知道池不渝在笑什么。
每一次都想知道。
她扶一扶眼镜,一声不响,离近了一些, 结果听到池不渝把裙子压紧, 把声音压得特别低, 在跟导演讲,
“哇嘎哩共, 其实我们两个现在在一起了哦!”
导演很配合地“哇”一声, “那你们两个现在是在约会吼?”
崔栖烬低头, 看看自己手上的三个黑色垃圾袋,心想这样的约会可真够新鲜的。结果听到池不渝在那边很骄傲地点头,
“是啊!”
于是她又想,除了池水水哪里还有人能带给她这种新鲜?
下一秒她就接到余忱星辅导员的电话。
她和池不渝扔下满满当当的垃圾袋,卷着两条裙子,风尘仆仆地在大半夜赶到学校附近的三六三医院,和半夜吓到失魂落魄的辅导员打了招呼,弯腰屈背感谢辅导员的照顾,让辅导员放心回去休息,这次是真的忘记拿花,看到被拉到急诊室里来又转到病房住院的余忱星——
唇色发白,人中上挂一条透明的氧气线,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穿着病号服,身上的钉子全都消失不见,成了一个很安分的人偶娃娃。旁边吊瓶架上挂着很多瓶吓人的水。
看到她们来。
余忱星转过头来,先是对着忧心忡忡的池不渝轻轻笑了笑,懒洋洋地讲,“水水姐你也来了啊?”
然后又看到脸色平静的崔栖烬,“你怎么又来了啊崔栖烬?”
最后又将目光落到她们牵在一起的手上,挑了下眉,
“原来真的在一起了啊?”
崔栖烬平复自己赶过来的气急,蹙着眉走过去,
“你不要说话。”
余忱星很多时候都不像一个哮喘病人。
明明安分守己才更利于治疗,很多时候又要把自己折腾来折腾去,做很多不适合哮喘病人去做的事,仿佛很喜欢这种在窒息中拼命的感觉。明明犯着病,嗓子眼里紧紧只有一根线卡住可以呼吸,却还要费很大力气说话,说很多话,语气显得那么轻飘飘,仿佛很不在乎自己的命。
余忱星耸耸肩,然后又突然开始咳起来。哮喘病人咳嗽起来非常吓人,像整个呼吸管道都被封闭掉。
池不渝应该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被吓到愣在原地,很着急地拽着崔栖烬的袖子,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干站着。显朱副
崔栖烬很冷静地喊医生过来,自己拉着池不渝的手站很远。
等医生帮助余忱星的情况稳定下来,池不渝发现崔栖烬的手出了很多很多汗。
她愣住。
再去看崔栖烬的脸,发现崔栖烬几乎没露出什么慌张的表情。甚至还能在池不渝看过去之后,轻轻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说,
“没事的。她不是第一次这样,会治好的。”
池不渝不知道崔栖烬这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她抿紧唇,平复下来,把自己的手很强硬地插进崔栖烬的手指缝隙,和她十指相扣,握住她不愿意被人发现的慌张、恐惧和不安。
然后用另一只手拍拍她们两个十指相扣在一起的手。
崔栖烬对池不渝突如其来的行为感到惊讶,但到底也没想要反抗,或者谢谢。
只是沉默。
她沉默地看一眼池不渝,又去看余忱星——
余忱星被许多来来去去的白大褂围在病床中间,各种她听不懂的术语在这间病房出现,像很多个飘在空中的外星符号。
她在一堆外星符号和白大褂的缝隙中间看到余忱星此刻的模样,呼吸急促而苍白,像一个要破不破的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