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池不渝鼓捣了一会,就火急火燎地跑回来坐下,在她旁边,身上还有氤氲着的湿气,轻飘飘地发着酵,挤压着她的呼吸。
“什么?”
崔栖烬看池不渝,突感自己背脊上沾着的衣料也湿了一片,还没反应过来,便只听到面前机器发出“咔嚓”一声。
池不渝笑嘻嘻地,把她的脸扭过去——
她看到她们的脸,在仪器显示屏上,各自轮廓都很模糊。池不渝妆花得像只鬼,她脸色白得也像只鬼。
但池不渝在笑,她在发懵。
画面没有被定格。
似乎她们两个却都被定格。
崔栖烬脸上湿湿的触感还残留着,鼻尖还萦绕着淡淡的香水气息。应该是池不渝上次说过的——黑鸦片。
崔栖烬低了低头。
平白无故咳嗽了一声。
又很快止住。
池不渝扯扯她的袖子,“快快快,马上要拍第二下了。”
话落。
仪器就传来“咔嚓”一声,池不渝的手指戳上了她的脸颊——
崔栖烬迟钝地抬头去看,这个视角很新奇,两个人都被装在很模糊的,边框花里胡哨的屏幕里,像两个装在雪花点电视机里的人。
动作好亲密。
声音结束。
池不渝松开手,很扭捏地捻了捻手指,“其实拍大头贴重要的就是过程的体验感嘛,有没有拍到照片有什么重要的呢?你说对不对?”
崔栖烬绷了绷脸,目光却与大头贴机里的池不渝相撞。
“对……吧。”她说,不知道两个字为什么被自己拖成了好像两句话。
大头贴机比人的反应大概慢上一秒。
所以崔栖烬看见,池不渝像有重影似的,避了一下她的视线,又在下一个“咔嚓”移了回来。
目光湿湿的,在一闪一闪的灯光下,挪来挪去。引得空气也开始像是有重影,有那么黏腻。
“咔嚓——”
仪器一直在不停地重复。
池不渝对着屏幕做了个鬼脸,伸手在她脑袋上比了个耶,于是湿漉漉的肩几乎抵住她背脊最瘦的那块骨骼。
触感是凉的,湿的,有些微微的麻。
“咔嚓——”
呼吸渐渐将窄仄的空间逼满,崔栖烬吸气呼气,都是池不渝的气味。以至于崔栖烬盯着有些发糊的屏幕,蓦然出声,
“池不渝。”
“咔嚓——”
池不渝慢慢地收了收回去,肩抵住她的肩,隔着两层湿薄的布料,交缠在一起的濡湿发丝,轻轻地、不小心地撞了一下她。
然后很茫然地抬起湿软的眼,在屏幕里盯着她,
“啊?什么?”
“咔嚓——”
仪器一直在响,头顶悬朦的灯光一下一下地闪,这种声音好像某种催燃剂,崔栖烬舔舔自己发干的唇,覆在膝盖上的手指不露痕迹地缩了缩。
这一下好像鬼使神差,
“我们……”
“咔嚓——”
覆在膝盖上的手忽然被拉住,女人掌心软热,像心安理得的一种包裹。
“干嘛话不讲完!”
池不渝闷着头,语气装凶,耳朵尖尖红红的,拉着她的手不放。
“咔嚓——”
崔栖烬反牵住池不渝的手,紧紧的,盯着屏幕,目光也紧紧的,背也绷得紧紧的,屏幕里两个人好像在拍结婚照。她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想法?然后她听见自己说,
“要不要试着谈恋爱?”
“咔嚓——”
屏幕在那一秒钟变暗一个度,一台大头贴机忽然变成开往金木水火土的宇宙飞船,如果此时照片真的定格,大概能拍下来一张可以被去画搞笑漫画的照片——
崔栖烬正襟危坐,匆忙之间眼镜再滑落到鼻梁,很紧促地架在上面。
而池不渝那一刻表情模糊,突然扭过她的脸,像盖章一样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照片没有定格。
池不渝也没有被定格。
池不渝是没有办法被定格的。
下一秒钟,池不渝就骤然跳起来,闷头掀开大头贴机的布帘,一声不吭,红着耳朵尖尖,拎着自己的包包,噔噔噔地跑掉了。
只有崔栖烬一个人在定格。
她看大头贴机器里久久没反应过来的自己,脖颈像过敏一样缓慢变红……
很忽然地笑了起来。
-
过了好久。
崔栖烬从小路出来。
发现雨已经停了,池不渝正蹲在黑漆漆的路边,昂着下巴,眯着眼睛往她这边看,应该是在等谁。
崔栖烬松了口气。
抱着花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