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沈衍易微微抬起头:“陛下不曾去过宁王府吧?小人给陛下讲讲宁王府。”
“宁王府正院是前圣所。”沈衍易轻轻一笑:“小人有幸念过书,'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想必是前圣所的出处。”
皇上很快的眨了两下眼睛,两条手臂也从自然放松的摆在桌上,改为放下桌下。
沈衍易似陷入回忆,他说:“对了,小人的老师最喜欢讲屈原,他姓濮。”
皇上脑子出现十五六岁的慕靖安,背上流着血,充满愤恨的眼神瞪着他,对他说自己是清白的。
“宁王殿下的起居是在狴犴堂,狴犴,龙之七子,形似老虎,《龙经》云:狴犴好讼,亦曰宪章。”
狴犴公正大义,明辨是非。这无需多言,皇上不会不知道。
“'情纯洁而罔薉兮,姿盛质而无愆。'刚入王府时,小人便住在姿盛院的罔薉轩,因宁王殿下与王府主事都刚回王府不久,不熟王府各处安排,还曾误将小人与殿下的奶嬷嬷安排在了一处,嬷嬷就住在无愆轩。”
皇上神色已经很不好,他以为沈衍易能说的多委婉聪明,让他在愧疚中念慕靖安的好处。
但沈衍易直来直去,不像是替慕靖安讨好他,反而像有意激怒。
“后来嬷嬷搬去了敬德堂,敬德二字太过长见,小人也没什么头绪。”沈衍易思索片刻,又说:“兴许是'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德'。”
“够了。”皇上冷哼一声:“你辜负了朕的抬举。”
见皇上怒了,沈衍易不慌不忙起身,跪在地上说:“谢陛下,小人的筹码攒够了。”
皇上将桌上的钗环全部扫到地上去,“来人!”
相禾连忙走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拖出去五十荆鞭。”皇上怒不可遏的蹬着沈衍易。
沈衍易不忘行礼:“方才小人的筹码攒的八九不离十,如今就真的足够了。”
“滚!”皇上将一本奏折打到沈衍易身上,他身为国君父亲自然有对不起慕靖安的地方,但这只能以彼此默认的形式存在于他和慕靖安之间。
慕靖安不能指责他,他也不强求慕靖安认罪,两人都对从前的事避而不谈,各退一步才好达成各自目的。
但慕靖安对此事的在乎,或者说此事对慕靖安的伤害。由沈衍易故作不经意的描述出来,皇上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冒犯。
沈衍易走在前面出来,相禾低着头走在后面,根本不敢去看慕靖安,毕竟他才信誓旦旦的同慕靖安保证,皇上不会责罚沈衍易。
慕靖安看着沈衍易好端端的出来,刚想迎上前,就见人没停下,直接往外走了。
“相禾,父皇什么意思?”慕靖安问。
相禾露出个苦笑,走到外面对禁卫说:“五十荆鞭。”
慕靖安还以为皇上吩咐沈衍易去做什么事,他正想与相禾问清楚,然后告诉皇上沈衍易不趟任何混水,刚走过来,就看见门外的禁卫押着沈衍易,冰天雪地里已经将他衣裳退到手腕处了。
“殿下…”相禾想劝,慕靖安已经嗖的冲出去,一脚踹开了禁卫。
里外几层的衣裳一齐退到了臂弯处,沈衍易神情麻木,已经不在乎自己是何处境,前后都露在寒冬里,几处红痕斑驳还很晃眼。
慕靖安忙将他的衣裳拢好,对着拿鞭子的禁卫吼:“滚!”
沈衍易冻的瑟瑟发抖,被慕靖安拢在怀里时并不觉得难过或难堪,事实上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就是觉得好冷啊。
为何春夏秋冬都这么冷,他很想去宿在老师的旁边,又舍不下自己娘亲温暖慈爱的怀抱。
慕睿聪着急忙慌的跟出来,六神无主的跪下慕靖安他们旁边担忧的看了看,然后不解的朝相禾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父皇为何要…”
相禾说:“贵人冲撞了圣上。”
慕景焕站在屋檐下并没有出来,但也在看热闹,旁边的太子妃似笑非笑,甚至有与慕景焕凑一起嘲讽两句的意思,但见慕景焕神色极冷。
慕睿聪仍然不信:“他哪里有冲撞父皇的胆量,想必是他小门小户没见识,一时不查说错了话。”
相禾尴尬笑笑,哪里是没有见识,方才将宁王府亭台楼阁的典故都说出来了,还真不是没见识没学问的人能做到的。
慕靖安将沈衍易拦腰抱进去,拿起来时的斗篷给沈衍易穿好。
沈衍易冻的浑身都发僵,慕靖安在他耳边说:“乖,等等我。”
然后慕靖安冲去见皇上,皇上正冷漠的看着地面一堆金银钗环,气到不想给慕靖安眼神。
“大正月父皇要杀人?”慕靖安声音发抖:“若是父皇真要苛责他,荆鞭儿臣替他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