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陷阱(199)

花了数秒压下胸中酸涩, 孟鹤鸣徐徐开口:“留不留在榕城是他自己说了算, 他是我孟家的人, 就算一无是处我也会保他一辈子无虞。但他想要的并非只有那么多。”

央仪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是路周自己选择不留在榕城的?”

孟鹤鸣没有正面回答她,反倒问:“我这么说的话,你会信吗?”

他语气里透露出了几分落寂。

央仪愕然。

说实话, 孟鹤鸣在她这里的信用度其实很高,因为他从未骗过她。他的高傲同时体现在他不屑于欺骗这一件事上。

他不需要通过谎言来铺就康庄大道。

他自己本身就是。

想通这一层, 央仪点头:“我信。”

那分若有似无的落寂像飘在枝丫上的柳絮,风轻轻一吹便飞走了。

再转眼,他又是那副从容笃定的样子。

“人在权力面前的选择往往很狭隘, 当一个人有了权力作保障,才有资格去抢其他。”

如今再听他讲这些生存博弈, 没那么像隔雾看花了。央仪点了下脑袋:“我知道了。”

柔软的语气,乖巧的神情。

等孟鹤鸣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抚上了她的头发。因为运动,她扎了马尾,自然卷曲的束在脑后,显得颅骨饱满又可爱。顽皮的几缕挠着他的掌心,带给他别无二致的异样。意识到自己正在像从前那样摸她的头发时,已经晚了。他尴尬收回手,静立片刻,手掌仍在传递丝丝缕缕控制不住的痒。

“抱歉,是我失礼了。”

直到这句话说出口,央仪才意识到刚才的举动有什么不对。她的身体早就习惯了他的触碰,她压根没注意到刚才的动作早就突破了社交距离。

还好有他提醒。

不过正是因为有了这层提醒,氛围急转直下,变得古怪起来。

外面疾风骤雨,被隔绝在此的两人却像渡在同一条舟上,几方空间,小小的灯火。

央仪像恍然醒神似的退开半步,避开他的眼。

“太晚了,我先去睡了。”

八点才过几分,毫无根据支撑的话,孟鹤鸣却由她胡说:“好,晚安。”

他将那只抚过她长发的手背到身后。

这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孟鹤鸣洗过澡看了眼手机,才十点不到。往常这个时间他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应酬,今天却缩在这方不到五十平的小房间里。

外面不是不能去,是怕弄出动静。他知道央仪胆子小,又怕尴尬,要是知道他在公共区域流连,估计连迈出房门倒杯水都不愿意。

为了给她充分的自由空间,他这个造就压力的人只能避而远之。

他从前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会卑微的,但当他真正处在这个位置,又觉得这算不上卑微。

这是让步,是协商,与卑微又有什么关系?

一切源自于他愿意。

而卑微的前提是——不得不。

躺在客卧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脑海中掠过吉光片羽。他不是伤春悲秋的人,却在那些一闪而过的片段里看到很多曾经两人相处的画面。

他的强势和她的步步退后一次次扎破他的外壳。

曾经他以为旁人为他让步是应该的,因为他执掌权力,一言定乾坤,他能给的远比别人要多得多。

可当对方什么都不取时,他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这种不对其实很早就扎在内心,只等着有人灌溉而发芽。当发觉它葱葱茏茏长成大树时已经来不及了,亲手栽下这颗种子的人提了分开。

这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他也不清楚。

好像刻意被压缩成了一滴,一滴落下,就回到了刚才,他触碰她的时刻。

孟鹤鸣不自觉地抬起手,盯着自己的掌心,仿佛要从上面回味出什么似的。

倏地灯光一闪,卧室陷入黑暗。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恰恰照亮了一瞬男人微拧的眉。

紧接着座机响了。

他侧身接通,听到酒店经理在那头诚惶诚恐地道歉说房间跳了电,需要几分钟的时间恢复电力。

孟鹤鸣回答“无碍”,挂了电话起身。

才走到卧室门口,外面传来嘭得一声巨响。

人在黑暗环境中听觉格外敏锐,这声响近在咫尺,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快速拧开把手,疾风扑面而来。

有股巨大的风从玻璃破口处灌了进来,吹得会客厅里的纸张刷刷作响,未几,桌案上的文件漫天飞舞起来,在黑暗中宛如翻飞的白蝶。

门口那盏应急灯后知后觉地亮了。

绿幽幽的光浅浅铺在他沉静的面容上。

这时主卧房门也开了。

风像找到了另一个可以攻击的对象,快速席卷而去。孟鹤鸣听到她身上柔软的睡裙被吹得噗噗作响,那双匀称的腿在波浪似的裙摆下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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