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染说,“有。”
付锦衾蹙了蹙眉,这一刻的复杂心思只有自己懂,树上有片叶子落到袖口上了,他抬指捻了,看向她脆弱的脖子,“什么问题?”
她一手指向周计郸,“他身上有没有十两银子?”
“什么?”付锦衾简直怀疑自己重听了。
姜染第一次在付锦衾脸上看到如此强烈的疑问,也觉得不解,他以为她要问什么?什么能比钱重要?他们家现在加她八口人,八张嘴要吃饭,好不容易抓到贼人能不想追回来点儿吗?
她看他不懂人间疾苦,直接去周计郸身上翻找,月下那颗黑漆漆的脑袋低垂,各处口袋都翻遍了,才丧气地抬起头,“他身上怎么一个子儿都没有?”
付阁主没说话,眼睛里说不上是嫌弃还是无语。
她认定他是凶手,但她只对这两个人的死因好奇,他说给她听她就信了,至于后续,她在意的永远是她能追回多少钱!
再看姜染,搜完贼人又去搜郑路扬,姓郑的身上倒有些碎银子,被她一把抓了揣进前襟,手上有扳指,拽下来,脖子上有链子,扥下来,付锦衾都怀疑她之前干过土匪!
再打眼四处瞅瞅,地上还落着张地图,不知经历过什么恶战,已经毁了大半,她端详一会儿照旧扔回去,对看向她的付锦衾道,“那地图就是你爹藏银子的地方吧?”
付锦衾嗯了一声,端详姜染的脸,没看出异样,既没对地图好奇,也没对“藏银子”的地方好奇,只继续道,“难怪你要毁了,这会儿谁也看不清了,就不会再有麻烦上门了。”
你看她疯,脑子却不乱,地图毁去大半,远比直接带走合理,否则这两人为了地图相互厮杀,图却没了,岂不更蹊跷。
说完她略带遗憾的摇头,“这人既是你杀的,便不好再报官了,只可惜我那棺材钱打水漂了。”
郑路扬身上那些加一块,面前值五两银子,虽不算多,也不算白来一场。她一手提灯笼、更锣,一手去挎付锦衾的胳膊,说回家吧,“隔一会儿我还得打三更呢。”
她搜完了银子,这事儿在她这里就算彻底翻篇了。
这事儿在付阁主这儿也算过去了,不过,付锦衾看看她抓在他衣袖上的手,半边身子都挂在他身上。她又没穿厚袄,他是个大男人不亏什么,她总这么不矫情就不得不管束了,“往边上去点儿,挤。”
她在他眼里一直是半个“野人”,他跟她讲不明白规矩,胳膊不方便乱动,只能抬起另一只手推她的脑门,她被推开倒是没再凑近,说出来的话却叫他意外。
“挤着走才暖和,我今儿穿少了,就一件夹棉罩子衫,落了汗就觉出寒了。你不让我挨着你,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吧?”
他停下脚,脸上有几分惊异,“你还知道这个?”他还以为她天生地养,不识人间礼法,不懂烟火红尘呢。
“怎么不知道,我只有在丑人面前才注意这个,你这样的避讳什么。”
这人没疯之前是不是也这样?
付锦衾没想过她在这方面是这么伶俐个主儿,偏着头打量,想到上次她跟他说去过歌舞坊,他以为是信口胡诌,如今看来倒像是随性而至了。
灯笼只能照清前路的影儿,周围黑漆漆的,她听不见他的声儿,挨近了,触了触他的手背,“男人喜欢漂亮姑娘,姑娘也喜欢好看男人。便如乐安城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偷着眼看你,肯定也是惦记你。你那间点心铺,你在的时候就总有女人进来买点心,真是奔点心去的?”
她碰他手背上了瘾,暗处窥不见神情,便像唤醒了一头劣兽,跃跃欲试地想要打乱世间章法。她想牵他的手,这种感觉分外强烈。
姜染是个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的人,一个摇晃就抓住了,他乜下眼看她,又将视线收回去。
“你呢?”他带着她往前走,衣角划过落霜的草,“你惦记我什么?”
真古怪,这样的夜,这样的人,原本不该有这样的对话,不知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她望着他的侧脸出神。
他自持,偶尔又不煞性儿,脾气来了若是想让人知道,就明明白白地让你看见,不想让人知道,心里头翻江倒海,看着都是一片和风静湖。偏又生了那样一张脸,那样一身派头,她拿不住他,手得虚拢着,越是这样越勾人。
“说不上来,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她说,“我现在连林令洗澡都不怎么看了。”
灯笼里的光有限,她仰着脸跟他说话,没注意前面有雪坑,晌午出过太阳,那坑就化了一口水汪在那里,他拉了她一把,她没站稳,半边身子歪在他前襟上,听到他说,“把‘怎么’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