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烬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指在键盘上点,漆黑的眼锋利,乖戾,玩世不恭。
漂亮的皮囊,堕落的灵魂。
他随意扫了眼扔在一边的手机,看到上边的备注,目光顿了一下,又收回去。
力子说了句卧槽:“烬哥,你怎么不动了。”
他们原本都要三杀了,没了周烬,局势一下扭转。
周烬没说话,一条胳膊支在脑后,在屏幕暗下去的前一秒,把手机攥进手里。
网吧里乱糟糟,他出了门,蹲在台阶上。
对面是面夸张的灯光墙,边上一堆牛皮癣小广告,周烬把手机夹在肩膀上,还没来得及恶声恶气地说一句喂,孟夏先开了口。
“哥,我要到家了,东西有点沉,你能下来一趟吗?”
周烬僵硬了一瞬。
那句哥叫得软软的,不是她平时一本正经的模样,里头也没带刺。
“你有病?”
电话那头没吭声。
周烬原本拿着个打火机转着玩,转了两圈,突然觉出不对劲,皱眉站起来。
“有人跟?”
“嗯。”
“你到哪儿了?”
孟夏说:“三元里。”
三元里离十水巷还有一段距离,即使没有,她也不能直接回去,家里没有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电话打给了周烬。
孟夏的呼吸紧张僵硬,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被她刚才的电话唬住,没摸准情况,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个哥哥在附近等,还存着几分试探,没有贸然上前。
但是她知道,拖不了多久。
电话里传来摩托发动的声音。
周烬一拧油门:“往左拐有条巷子,进去,右拐左拐右拐,应该有个开着门的店。”
孟夏抿了下唇,又走了几步,看到了他说的那条巷子。
巷子里的门店都关了,没什么行人,头顶一堆花花绿绿的广告牌,不算黑。
她的胸腔砰砰直跳,胸腔被恐惧填满,两条腿几乎麻木机械地往前走。
周烬突然叫她的名字:“孟夏。”
他的声音夹在呼啸的风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孟夏不知道后边的人还在不在,抿住唇没出声。
周烬拐了个急弯,车轮险险擦过路边的电线杆。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细细软软,有些发颤。
他说:“别哭,你一哭特丑。”
周烬没怎么哄过人,话说出来夹枪带棒,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好在孟夏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她照着周烬说的绕了一圈,看见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在乌镇,这样的便利店并不会全天开,但是关得比其他店铺晚不少。
她推开门,回头看了一眼,街巷空荡荡的,那几个人没跟上来。
所有坚强都用光了,后怕涌上来,孟夏的后脊贴了一层冷汗,脑子里昏昏沉沉。
周烬:“你找到那家店了?”
孟夏嗯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松了口气。
“别挂电话。”他的语调硬邦邦凶巴巴。
孟夏把电话放回耳边。
过了半天,电话通着,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太安静了。
周烬扯了下被风掀得鼓起的冲锋衣:“吱个声。”
孟夏问:“说什么?”
“随你便。”
孟夏的头还昏昏沉沉的,憋了半天,问出来一句:“你吃了吗?”
说完,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有点蠢,脸蛋发红。
果然,片刻后,一声嗤笑传过来。
周烬没接话,电话那头是呼呼的风声。
孟夏攥着手机,靠着一排货架蹲下,眼前重重叠叠,都是那几双破头开胶的鞋。
她的胃里翻江倒海,这个点店里没什么人,店员在后面点货,那几道脚步声反反复复地在她的耳边响。
还有从前的很多道脚步声。
许多情绪涌上来,将她一寸寸地淹没。
她必须说些什么,才能转移那些不断翻涌的情绪。
孟夏抿了下唇,小声地背蜀道难。
周五的课上刚默写过,即便她集中不了注意力,也能凭本能背出来。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1】
电话那头没吭声,大概是没有在听了。
“刚才那些人就那么跟着我,我以为逃不掉了。”
背完一首诗,她的情绪平缓了一些。
“当时在B市的时候,我也被人跟踪过,我妈妈之前发过的一张合照上,我穿着校服,他们找到了我的学校,跟着去了我家,第二天,门外被人泼了油漆。”
周烬垂着眼睛,看了眼兜口发亮的屏幕。
这是刺猬第一次露出柔软的肚皮。
她说得很快,很急,不像等人回答的模样,这些话应该不是讲给他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