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又是一尺。
宁清歌眼前发白,已完全听不见盛拾月在说什么,耳边只剩下不停顿的鸣声。
最后腰腹一颤,那水便淅沥沥地往桌沿滴落,好似下了一场小雨一般。
再看外头,原来是尚衣局的人送来新打制的衣袍。
那人许是听说了北镇抚司的恶名,有些惶恐而惧怕地解释,说时间紧迫,只能拆了以前的旧衣,缝补而成,等过些日子再送来一批。
曲黎等人倒不在意,只拿着新佩刀把玩,啧啧感慨着不愧是陛下所赐。
于是大家伙将衣袍一披,佩刀一挂,方才蹲着喝渴水的粗鲁士兵,转头就变成了英姿飒爽的锦衣卫,互相开始打趣嬉笑。
原本提心吊胆的尚衣局人抹了抹汗,心道这北镇抚司好像也不怎么吓人。
也不知是人群之中,是谁问了句殿下和大人呢?
曲黎皱了皱眉,操心完这个就开始操心那个,便主动走向后院,大声寻人。
书房里的盛拾月耳朵一动,却没有出声回应,反倒将腰间的玉佩塞进宁清歌口中,低声警告道:“小声些。”
话是如此说,手中的动作却更过分,随着水声,宁清歌不由咬住玉佩,将对方紧紧抱住。
被水打湿的戒尺被丢在一边,桌上的折子全部落在地上,地砖湿漉漉的,像是谁将茶杯打翻,积了一地的水。
黄昏更浓,橙红色的光芒将天地万物笼罩,偌大的汴京好像一下子喧闹起来,到处是赶着回家的行人。
曲黎寻了半天,却始终找不到人,只好绕回大门,便道:“许是殿下带着夫人从后门偷溜出去玩了。”
众人并不诧异,盛拾月往日可没少做这样的事,只是今儿又多了个极其纵容她的宁清歌。
曲黎摇了摇头,便道:“我们先回去就是,不必再等她们。”
众人纷纷称是,便抱着新衣衫和佩刀往外走。
随着木轴转动的咿呀声,宁清歌突然颤抖,口中的玉佩摔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第73章
又是一日过去。
盛拾月疲倦, 支着小臂杵在桌面,眼皮几欲往下塌,想要紧紧粘住。
她昨儿睡得迟,和宁清歌在府衙闹腾许久, 还以为曲黎等人都已走空, 却不料曲黎早已察觉到泄出的信香,将所有人都送走后, 又独自驾车而来, 等在府衙门口。
否则, 单是她一个盛拾月,还真不知该如何将几乎昏睡的宁清歌带回府中。
但曲姨操心,总不免唠叨盛拾月两句,说她不要仗着宁清歌惯她, 就太过胡闹。
盛拾月不知如何反驳,这事还是宁清歌先起头,她不过稍稍反抗了一下罢了。
思绪落到此处, 盛拾月困意散去三分,不由动了动, 扯到膝盖, 又有火辣辣的疼传来。
她这人惯来娇气,不过稍磕碰就会留下青紫伤痕, 更别说跪了那么久。
即便宁清歌半夜醒来, 寻来消肿化瘀的膏药, 帮她敷上, 揉了半天, 今儿还是一样红肿。
因这事,盛拾月早起又是一通闹腾, 抱着宁清歌不撒手,不准她起床,宁清歌哄了半天,最后不得已,只好承认自己的腰、腿也酸软至极,盛拾月这才有一种两人同甘共苦的感觉,松手将放开她。
也因此,盛拾月今儿是踩着点,踏入国子监的。
那些个早早赶来的纨绔们难免埋怨,不等夫子多讲片刻,就大笔一挥,唰唰唰写一堆小纸条往盛拾月这边丢。
盛拾月起初懒得理会,手杵着脸犯困。
直到现在扯到痛处,勉强清醒几分后,而后慢悠悠扯开堆了满桌子的纸条。
也不知她们是有多大怨气,墨迹还不算干就折起、丢来,于是笔画全粘在一块,再加上一个个张牙舞爪的笔风,实在让盛拾月看得费力,拧着眉头,脑袋也不禁往下低,几乎粘在纸页上,这能勉强认清些。
那授课的先生抬眼瞧见,却没有多说,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依旧念着手中书本。
倒是那些个寒门,时不时就往盛拾月身上瞥。
盛拾月辨认半天,终于看懂这伙人写了什么。
这个字迹狂放、墨迹最糊的是潘玄,痛心疾首的写了一大堆,规劝盛拾月不能如此懒惰,要和她们一样早些赶来。
盛拾月看得眉头直跳,不消想就知道,她这一堆大道理,全是她阿娘经常念叨的,不然她那么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哪里能编出那么多之乎者也。
而这个一堆错字的是朱九儿,没有咬文嚼字,只是问她怎么来迟了,可紧紧贴在她后背,最幽怨的目光就是来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