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两侧向上延申出两条萤火长线,幽绿色荧光不停地闪烁,比天上的星河更加生动。石阶染上一层绿色的毯子,铺就至尽头。
“殿下。”谢离望着眼前的背影,下意识地喃喃。
林沂没有回头,应了声,少间又开口:“第一次来这里的行宫避暑,我才七岁,身边有季元柏顾承作伴,正是贪玩之际,整日不惧炎热在山上撒欢,没多久就热得中暑,被母后关在房里大半个月,期间想法设法地钻出来玩耍,发现一次被罚一次,罚完下次继续。”
“殿下也有这么调皮的时候。”谢离笑道。
“嗯,两年后,跟着父皇巡游,一路上见识太多底层百姓的艰苦生活,流民作乱,饥荒纷争,才明白身上的重担,收敛起性子,要做个为百姓扯福祉的明君。”
“殿下有此心,便是百姓之福。”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达石阶尽头,视野豁然开朗,一座亭阁屹立在成片的粉色紫薇花丛中,一地的花瓣如一汪粉色湖泊,随风复起复落,美不胜收。
谢离踏上花瓣进入亭阁,石桌上摆放一个长条方匣,三碟点心,两壶酒,桌面已飘落不少花瓣。
落了座,林沂斟酒举杯说:“生辰快乐。”
谢离同样举起杯子:“谢殿下。”饮完才发现依旧不是酒,却也不是甜水。他又倒了一杯,看到流出来的白色液体才确认:“是牛奶!谢——”
“别说了,一个晚上光听你说这三个字。”林沂立即阻止他的话。
谢离悻悻道:“今夜特别,饮一两口酒也无伤大碍。”
“我可不想背你下这么高的台阶。”
“夜色难得,在此过夜未尝不可。”
林沂点头:“那到时候你一个人睡这,我自己回去。”
谢离撑着脸歪头说:“殿下才不会撇下我一个人走。”
“何以见得?”
“因为殿下心善,您不是说要为百姓扯福祉吗?我也是万民之一呢。”
“啧,就你会说。”
谢离弯了弯眼睛,指着匣子问:“这是给我的礼物吗?”
“嗯。”林沂看了眼匣子,边倒酒说:“晚点再看。”
“好!”
谢离拿了块点心吃,走到亭边赏花。一簇紫薇探进亭阁,他折下小簇回到桌前,递给林沂说:“送你。”
林沂挑眉看他:“借花献佛。”
“情意是真的。”谢离倾身将花别到林沂胸前,“生前带花,来世幸运。”
林沂勾唇:“什么情意?”
谢离眨了眨眼沉吟:“殿下说是什么情意就是什么情意吧。”
“若我说是妻子对丈夫之情呢?”
“啊?”谢离脸一红,扶着桌沿坐下,瞥了几眼对面的人,闷声吃着糕点。
林沂淡然一笑,没有追问,继续饮酒。
“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殿下为何不愿纳侧妃?”谢离小声问。
“幼儿见识过母后因父皇宠幸妃嫔深夜伤怀,有所触动,再加上当时有位对我很好的妃嫔陷入争宠风波,被打入冷宫后没多久就去世了。”后面这个因素,林沂当时没对皇后说,不过是因为皇后是知情的,却碍于许多缘由选择漠视。
他自嘲道:“都说男人是天,可若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不能爱护,那岂不是虚名?”
谢离咬住下唇,双手捧着杯子摩挲杯沿,没想到林沂竟是这种想法,那之前对自己的颇多宽容,当真是因为是妻子的身份吗?他垂眸道:“能得殿下之爱,那女子也不枉此生了。”
林沂看着他,瞳孔一瞬缩小,复举杯饮酒。视线移到一旁的匣子上问:“若那时你没有被要求当女子,长大后你会想做什么?”
谢离思量片刻摇头说:“不知道,但是以现在的处境设想,我想当商人,能够走南闯北到处见识。”
“不想入仕为官吗?”
“也许会,毕竟当官是大多人的梦想。”谢离笑说。
“那如果现在有机会恢复男子身份呢,想做什么?”
“选个风景优美,美食多的地方定居,拖家带口也不好远行,然后开个客栈吧。”谢离撑着头遐想,“名字就叫缘来,有缘千里来相会,来者便是客。”
林沂轻笑:“馋猫,怎么都离不开吃的,谢府是有多苛待你。”
谢离摆了摆头:“那殿下呢,若能选择,殿下想做什么?”
“给你当算账师傅?”
“未免太屈才了。”
“怎么会,太子妃开的客栈,必然会是一番大事业呢。”
谢离低头窃笑,隔着一张圆石桌,彼此的目光不消须臾便会相触,眼里皆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晚风送来几片花瓣,顺着胸前的长发滑落。他捻了捻花瓣,汁水湿润指腹,一会就变得粘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