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推行受阻之时,她于昭清殿前杀人以儆效尤,遭百官仇视排挤,很长一段时间断了这些人走旁道的念头,缘何今夜又来了这样一场把戏?
今安想不通,便在男子脸上多看几眼:“你姓薛?”
薛西晋忙不迭应:“是。”
“薛陵川是你什么人?”
“是下臣嫡兄。”
倒是坦诚,“如今大司空避府不出,薛陵川肩担礼部郎中之职,又要顾全家族清名,他可知道你今夜来此做这等事情?”
薛西晋捏紧拳头。
庶出是罪,庶出逾位更是罪。有人甘于至死牌位都登不上正堂,他薛西晋不愿。
王都城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吴姓旁支,趁运势攀上了大长公主的面首这条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任鄙薄者众,不也渐渐在权贵圈子里起了势头。而那个面首,庶子身抢了当家权,如今前呼后拥,谁人还会提他曾连尘垢粃糠都不如?
所以,命不由己又如何,手段下作又如何,现今局面风云变幻,他大可乘上这股东风。旧习陈规打破不亚于日月颠倒,谁人又能说得,今夜不是那一日呢?
薛西晋低了又低头,“下臣从未用过通房姬妾。”
阿沅在心里大大地哇哦了一声,看看今安脸色,不敢再听下去,退去月门后。
献媚不熟练,把戏也拙劣,今安看他面色挣扎,又看他谦恭的姿态,“当真?”
心下一动,薛西晋有些不敢置信,抬眼看三步之外的人。权势滔天的王侯,多年间任凭献媚者飞蛾扑火,从未有谁能近得了身,薛西晋在来前听闻满耳,一意孤行,未料这般轻易。轻易到他面浮激动,上前一步,“王爷可是——”
王侯漠然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一转,转去薛西晋身后。
花影招风乱,画上绿沈袍。长指一拨柳枝,美甚寒月的青年走出来。
虞兰时施施然上前作揖:“拜见王爷。”目光定去今安脸上,神色不明,“看起来,似乎打搅了王爷的好事。”
今安笑一笑:“算是。”
虞兰时脸色变了一变,别开与今安对视的眼,看薛西晋,道:“里头许多人正寻薛典簿饮酒,怎么薛典簿却在这里晒月亮?”
虞兰时此人,是薛西晋近来心头的一根刺。
科举应考,世家子弟受长辈耳提面命,抵抗新政,鲜有违逆赴考者。从而使这些贩夫驺卒得机一步登天,区区一个铜臭商贾,登华台宫入翰林院,与薛西晋平起平坐,甚至事事压他一头。
薛西晋也曾视以色侍人为低贱,不曾想过有一日,要如妓子一样卖身求人。被人当场撞破,更是耻辱。他神情一收,一派端方道:“我与王爷有要事相商。”
“要事?”虞兰时语含讥诮,“私下邀谈,隔墙有耳,三人成虎。如今境况不同,薛大人还是明哲保身为上,一个行差踏错被人往御前参上一本,岂不是冤枉?”
这话已算是不留情面,刺耳得很,薛西晋还要粉饰:“虞编修说笑了,下臣堂堂正正应邀赴宴,与王爷相商也是在屋檐之外,换作谁来看,都是光明磊落,谁人会参?”
“我会。”
虞兰时语出惊人,听得在场人皆是一愣,他不紧不慢道:“明日我便往上参一本以色行贿,翰林中人知错犯错,身为同僚亦证公义,请掌院大学士清理门庭。”
原来他果真听去前言,要挟他把柄,怕不是要再踩上几脚,好抢尽翰林风头!薛西晋恼羞成怒,道:“翰林院中已是忍让许多,虞编修何故如此咄咄逼人?你平白无故尾随至此,便当真没有半分不轨之心吗?你又是为何来了此处?”
却不料虞兰时十分坦荡,睁眼说瞎话:“下臣的玉佩不慎遗失在附近,天太黑找不到,只好来请王爷遣人帮忙寻找。”
他着重强调不慎二字。行了,一个不慎撒酒,一个不慎丢玉,全挤到这处小小的月门来了。
薛西晋哪里会信他的鬼话,不吝以最险恶的用心揣测虞兰时,道:“区区一块玉佩,何必兴师动众!虞编修莫不是编了个由头要与王爷相处,好摆弄你的其它心思罢!”
虞兰时:“不及薛大人有这番巧思。玉佩丢在王府里,知情的还好,不知情的万一参下臣一本贿赂之罪,下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下臣惜命,斗胆请王爷帮忙寻回,还下臣一个清白之名。”
句句下臣,愈显谦恭,所言荒唐至极。薛西晋再对峙不下去,转向今安,不信她会容得下这等无礼狂徒,殷切道:“王爷,可否先清了闲杂人等?”
虞兰时也看今安。
两个男人你来我往,架势与当街泼骂无异,毫无旁人劝和的缝隙,真是让今安长了见识。末了末了,还要她做主。今安揉了揉眉心,停顿片刻,道:“虞卿丢玉,事关本王名声,是重要些。薛典簿方才说的事情,改日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