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三番,今安突然又找到了一件自己不擅长的事情。
任她拿捏的人乖巧到出奇,被她不小心扯到发根也不吭声,还顺势往被扯的方向靠来,好方便她下手。
今安:……
她停下手。
身前人微微侧头做询问状。
“其实你散着头发也挺好看的。”今安坦然道,绝不承认是自己觉得麻烦和不会束发的缘故。
“是吗?”被夸好看的人抓住了欣喜的重点,唇角翘起,又是迟疑,“可……”成何体统。
“这里又没有其他人,谁会看你衣着如何鲜亮又如何蓬头垢脸呢?”今安再接再厉地劝。
看他仍是下不定决心,她直接说,“只有我能看到,我又不嫌弃你。”
虞兰时心弦一颤,在这句话中败下阵来。
披头散发的后果就是在拱火烧水时,几缕荡下肩头的长发被火燎到,火苗顺势急窜而上。
亏得今安就在旁边,眼疾手快将还愣着的人一把扯退,再用袖子扑灭,才没让那把头发全献作篝火的燃料。
被火苗灼烧成焦卷的几缕掺在黑亮长发中,被他顶在头上格格不入地散发着焦味。
看着滑稽至极。
一向心大的始作俑者也沉默了。
今安清咳两声,试图推翻前言,“虽然你散着发也好看,但到底不大实用,还是扎起来罢。”
受害者只会点头,半点不觉得损失一些头发有什么,反倒一脸歉疚,“我的手受了伤实在不济事,只得麻烦你了。”
重担再一次交到今安手上,她苦恼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用了一根发带解决,将他的长发全掖到耳后低低束在后颈,被灼焦的那几缕被今安用匕首割断至耳际,便散在额前。
成事后今安拈着他的下颌左右打量几下。
果然,粗布荆衣不掩绝色,大抵如此。她随手折腾出的发式,他用自己的脸完美地适应了。
今安松了一口气,当下拍板敲定了他后几日的发式。
虞兰时在她面前何尝说过不字,眼里含笑,“好。”
即使她轻描淡写一句说过就走,也足以他摸着垂落肩头的发带笑上许久。
——
打理利落之后,晨曦照到了屋顶上,今安打算循着昨夜的来路去探分明。
昨夜受了伤又发烧的伤患本应留在屋中休养,但伤患不肯独自留下。
拉她袖子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要被抛弃了。
虽然打战时也多有伤重的兵士不肯轻易退下前线,但是今安对眼前这人的抗摔打能力的判断,一降再降。
暂且允了他出门走几步。
“那条无名河是逐麓江支流,沿途有渡口,等你稍好些我们上去找找。”今安指着被丛丛高木遮掩的方向给他看。
虞兰时不解,“为何要找渡口?”
“送你回洛临。”
在她话落时他便停下脚步,看着她几步迈向前面,察觉无人跟上时回头问询他,“怎么了?”
他抬手捂上右肩,眼睫低颤,“我现在伤重难行,怕是禁不住裘安到洛临的数日颠簸。”
闻言,今安全无动容,反问,“经不起数日颠簸,便经得起同我一起的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吗?”
他这才惊觉匆促言语的悖论之处,几次张口,无言以对。
今安看出他的犹豫,走回几步,“你与我一同无故失踪,实在惹人注目。不论段风乾是广而告之还是秘而不发,有心人稍一打探便能查出。不如送你回洛临,掩盖掉你失踪一事,避过风头。且渡口大船多随行医者,对你的伤口痊愈也有好处。”
她说得合情合理,于公于私都再妥当不过,总能在凶恶境地最快抉择出利弊。
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可细细回想,从昨夜到今早,流落野外一事对她影响微乎其微,反倒是他的存在,绊住了她不少脚步。
虞兰时,你真是不长记性。
总是因为一点虚无缥缈的温度,便妄想登天攀月。
但谁能告诉他出路?
低目雪白覆尽,生机全无,他轻声问,“那你呢?”
她无半点迟疑,“我自是留在裘安。”
就此沉默下来。
这阵沉默持续到他返回屋门前,扶帘顿足,忽然开口,“如果没有看到那朵焰火,我现在已经在回洛临的渡船上。”
“焰火?”今安初初有些疑惑,反应过来,一时惊怒,“这就是你踏进那片竹林的缘由?”
他沉默着不辩驳。
“你一无功夫二无随兵。”想起昨夜,她称得上是声严色厉,“你能来做什么?找死吗?”
“确实。”他没有回头,轻轻一笑,“下场如何我昨夜也亲身经历了。”
围剿、追杀、中箭。
濒死的无力。
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在她出现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