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算得上是最好的收获了。
那时候正是春寒料峭,随安身上只有破破烂烂,堪堪可以蔽体,但却已经看不出来原本模样的衣服。
就这样的衣服,还是老乞丐带着他从乱葬岗的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不过,比起冬日里冻死的那些人,能穿上死人衣服,于他们而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其实不光是他们,很多穷苦人家的人身上的衣服,也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毕竟那时候的世道乱,世家权臣当道,皇权势微。
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长宁街上,就有一个穿的跟他们差不多一样破破烂烂的老道士,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用一根树杈子挽的发髻仿佛随时都会散开。沧桑的岁月与世道,在他脸上留下深刻的沟壑。一根麻绳编的腰带,坠着一块桃木符牌,以及跟那衣服一样破旧的酒葫芦。
浑身上下唯一干净的,就是手里拿着的拂尘。
桃木作柄的拂尘,雪白干净。那是老道士最后的坚持,轻易不许人碰触。尤其不许随安触碰。
老道士整日里冷着一张脸,在长街上给人算命卜卦。有时候十天半个月的都不见的有人找他算命,但也有的时候,会有衣着富贵的人会到老道士那里算算八字什么的。
尽管次数不多,但是,人家有高兴的也会给上几两银子。
随安见过许多次,每次都以为,老道士会给自己换身体面的道袍。但是,再见他还是那一副破烂的比老乞丐还像乞丐的模样。
随安曾经问过老乞丐,老乞丐却告诉他,个人有个人的难处。他们乞丐有乞丐的难,老道士有老道士的难处。
那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随安十岁,应该是。毕竟随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老乞丐捡他回来的时候小小一团,养了多年也是那小小的一团。
不过,老道士摸过他的骨头后,跟老乞丐说他十岁了,随安也就认为自己十岁了。
那天,老道士给他摸了骨,给他起了名字,也给他批了命。
随安取自随遇而安一词。
在当年那样的世道下,老乞丐就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至于老道士给他批的命数,老乞丐没有告诉他。也只是在老道士告诉老乞丐之后,摸着随安的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也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让他好好活着,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的。
在那天之前,老乞丐都是叫他小乞儿的。
后来,老乞丐与他被世家子弟们在长街之上,当场殴打致死,被扔进乱葬岗。他侥幸未死,自此远离上京城多年。
随安就再也没有见过老道士了。
如今忽然听闻青云观,倒是有些意外。随安从来没有想过,再与青云观有纠葛却是这般情景。
“远兮,把他带过来。”随安姿态懒散的靠坐着,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指着还在院子里乱转悠的道士。
“殿下……这……”远兮顿时感觉头皮一紧,陛下让他们看着殿下别乱来。到眼下这情况,林总管没教过他该怎么做啊!
“看我做什么。”随安拽拽自己的袍袖,廊下的冷风吹过,吹的他手脚冰凉。
不想在外头吹风的随安,干脆改了主意。
“推我过去。”
远兮看了看不容置疑的随安殿下,只好认命的推着轮椅,从一侧的游廊绕了过去。
“道士,你是在找我吗?”随安丢了一块石头扔到鬼鬼祟祟的道士身上。石头是过来的时候,随安让远兮随手捡来的。
“啊啊啊……”石头落地的瞬间,紧随而来的就是那道士惊天动地的惊叫声。毫无防备的随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心悸不安。
远兮也是瞬间就握紧了拳头,恨不能一拳头把人放倒。低头看到随安略显难看的脸色,连忙扶着自家殿下,轻轻拍击这随安的后背处!
这可真是要命了!
“闭嘴,再叫杀了你!”远兮恶声恶气的冲那道士喊了一声,然后心疼的看着自家殿下咳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要是让陛下看着了,无论是他还是那道士,他俩一个都跑不了!
“殿下…咱们先回屋里去。”远兮推着轮椅就往屋里走,随安一手压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指着被远兮一句话吓到双手捂嘴的道士。
被朦胧细雨浸湿了道袍,手里原本拿着的东西也都已经落在地上。双眼含泪的看着廊下的那对主仆!
呜呜呜……师祖快来救救我!救救我!这鬼真是太吓人了!
“跟上来。”远兮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完全没有看到身后那道士万般不情愿的眼神。而且,就算是看到了,远兮也一定不会理他。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