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慧面不改色,伸手去拿水杯。
水杯捧在手里,却没喝。
“愧疚是能生根发芽的,”萧沉萸道:“这种情绪比仇恨还可怕。我很好奇,你出于什么心态变成现在这样,接受自己小时候做过错事很难吗?等人死了才赎罪的行为,恕我不能理解。”
曲慧神色紧绷着,水杯原封不动放回桌上,勉强笑了笑:“果然,在您面前也是没有秘密的。”
萧沉萸谦逊:“我跟刺猬比还是差远了。”
“萧小姐对我的事一定了如指掌了,既然这样,也不必讨论,”曲慧正色道:“今晚见您,是想确定您的想法。刺猬的诚意,您还满意吗?”
萧沉萸赞道:“你们好算盘啊。是你在复仇,刺猬也在借机招揽成员吧?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看上去像是很会感恩的人吗?”
曲慧面色稍僵:“萧小姐肯来,我们的合作还是有机会的。”
萧沉萸摇摇头:“曲慧,我说过了,我是来见你的。”褪去一切调笑情绪,很是严肃地道:“不管刺猬是怎么洗脑你的,那一套别用在我这儿,你要是想继承曲墨的遗志来杀我,尽管来,我当初敢帮曲墨,那所有的后果我都担得起。我最后想说的是,你和曲墨一样让我看不起,放着真正的仇人不杀,却屡次找到我跟前?孟家没死绝之前,我要是再见你一次,一定让你再也没机会为曲墨复仇。”
淡淡看了曲慧一眼,她起身便要走。
曲慧张口要说话,嗓子干哑到发不出声音。
直到门轻轻扣上,她才惊觉自己满背冷汗。
也不知为何,她就开始流眼泪。
很小的时候,母亲接曲墨来溪荷,初见第一眼她就不喜欢这个姐姐。
姐姐不像别人的姐姐那么漂亮精致,反而很粗糙,尤其是那双手又黑又瘦,真的很丑。
母亲说,那是因为姐姐一直在帮奶奶干活,家里本来应该找个保姆,可是姐姐什么都能做,就省了这笔钱。
即便这样,曲慧还是不喜欢姐姐。
姐姐会让她在同伴面前丢脸。
直到她上小学后,姐姐又来了一次。
所有人都在称赞姐姐懂事,既能干家务活,学习成绩又好。
曲慧讨厌这种说辞,也讨厌姐姐。
为什么夸姐姐的时候总要贬低她,她过得好也是错吗。
至今她也没想通,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偷了邻居姐姐的手表,放进姐姐的麻布包里。
事发之后,姐姐被所有人指责。
母亲尽管存疑,但未表态已经说明问题。
那天,隔着无数人的愤怒嘴脸,她和曲墨遥遥相望。
曲墨眼神清亮,像是洞悉一切,但不为自己辩解,更不恨任何人。
曲墨走了。
自那后再没来过溪荷。
曲墨出事后不久,母亲准备搬家事宜,某个夜里,她辗转无眠,去找母亲谈话。
提及当年,母亲神色复杂,半晌后道:“我都知道。”
曲慧当时如遭雷击:“您知道,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帮姐姐辩白,为什么放任一个错误发展下去?
母亲说,都是为了她。
在保全曲墨的名誉和让曲慧如愿之间,她选了后者。
曲慧听了却丝毫不觉得高兴。
她做了那么大的错事,母亲毫无理由地包容她。
曲墨却要包揽家中所有事务、拼命为母亲省钱才能得到一两句赞赏,而那赞赏竟如瓷瓶般易碎。
她不敢想下去,愤然起身去了卫生间,用冷水洗掉脸上的泪痕。
她不是萧沉萸,没办法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她恨,当年那个小孩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看似是胜利了,可实际,整个后半生她都得为这么一件事忏悔。
曲墨才是赢家!
她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温热的眼泪和冰冷的水混在一起,滑过脸颊时,皮肤泛起痒意。
手掌覆在脸上,眼神逐渐冷静下来。
她找出随身便签,看向下一个名字。
兰宜的初冬天气很折磨人,白天艳阳高照,夜里又是刺骨的寒凉。
萧沉萸系好衣服扣子,下楼后正要去开车,没想到经过拐角时,却看到秦荔和牧惜笙一齐堵在路口。
没防备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你们怎么在这儿?”
秦荔先回道:“我们偶遇的。”
萧沉萸无语,“我是说你来这儿干什么?”
秦荔道:“你一个人来,招呼都不打,我不放心。”随后看了眼牧惜笙,“牧老板倒是来的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