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尽也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接走穆雁生,接到了人,自然不会再逗留。他礼貌地询问井露露一句是否需要送她回家,井露露当然不会傻到把这客套话当真,连连摇手说自己有车,商尽也便冲她微微一点头,揽着穆雁生上车离开。
车子远到看不见了,井露露才略微茫然地想:商尽也看着又礼貌又绅士还有风度,和哥哥给她讲的故事里截然不同,完全是两个人,看来传闻也不可尽信。
穆雁生这小子,到底是哪里不满意。
穆雁生满身酒气,往车里坐了没一会儿,脸颊就蒸得通红。
“你怎么找到我的?”
手机都关机了,他是怎么发现他行踪的?穆雁生想到一个可能,道:“你让人跟踪我?”
商尽也对此没有任何解释,默不作声靠在椅背上,垂着眼皮缓慢转动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穆雁生喝多了反应迟钝没察觉,前座的司机暗暗为他捏了把汗。谁都看得出来,商尽也此时浑身气压低的可怕。
穆雁生也懒得再和他开口,扭头看窗外,没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个激灵扒住司机座椅喊:“停车,转道,我不要回去。”
司机从后视镜中瞄了眼商尽也的脸色,随即下脚油门更快。
被突然提速的巨大惯性而被瞬间压到座椅上的穆雁生:“……”
他无声嘟囔几句,不再挣扎了,偷偷打个哈欠,靠着车窗玻璃打瞌睡。
他睡得昏昏沉沉,半途突然感觉到身体变轻了,像是落进了一个微微摇晃的摇篮,他往摇篮里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下一秒睡得不省人事。
商尽也将穆雁生从车里抱出来,人已经睡熟了。
他将穆雁生放到床上,去帮他拿睡衣更换,视线擦过衣帽间的镜子时察觉到异样,微微低头,乌黑的发根处已经冒出了一点刺眼的银白。
他随手挑了几缕发丝将白色掩盖,不以为意。
这阵子忙忘了,该补色了。
回到卧室,轻手轻脚帮穆雁生换好睡衣,盖好被子,坐在床沿久久地凝视着他的睡颜。半晌,他伸出手,轻轻在穆雁生脸颊上摸了摸。
睡梦中的人似乎感觉到痒,偏开了头,做了一个躲闪的动作。
商尽也微微一僵,把手收了回去。……连睡着也不行吗。
床头柜上放着穆雁生随手扔在上头的结婚戒指,还有一个被妥帖安置好的宠物项圈。
商尽也摩挲着玻璃盒的边缘,呢喃道:“怎么就……不记得我了呢。”-
“这孩子怎么满头白发啊?赶潮流吗?”
“瞎说,哪有这么小年龄就给染头的,还染这个色,家长是有多缺心眼?”
“难道是白化病,看他模样也不像啊。”
“那就是天生的吗?”
“居然还有人天生白头发吗,真稀奇。”
商尽也从小每次一出门,耳边都能听到这些话。
是,他有一头天生的白发。
父母并不觉得他这份与旁人不同的异样有什么特殊,在他们眼里他就只是他们的孩子。商尽也当然也从未对自己的白发感到不满。
尽管顶着这头发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议论纷纷,成为人群里最显眼的存在,被无数人明里暗里地盯着打量,上学时也没有亲近的朋友。他从不在乎,没人和他玩他就自己和自己玩,独来独往,心智也在这种环境的打磨下远比同龄人要成熟稳重。
在他眼里他的生活一直都很普通平静,直到七岁那年他被绑架。
那是两个社会闲散人员,无业游民,欠下了巨额债款就打算铤而走险,往返学校数次蹲点找合适的倒霉蛋,因为这头白发,他成了最显眼的目标。两人打听了一番,得知他家境优渥,肯定能敲诈一笔,又独来独往容易下手,便找机会逮了他。
绑匪索要赎金,父母报警之后这俩人听到风声逃跑,钱没拿到还惹一身腥,惊惧愤怒之下就想一不做二不休撕票。
他还记得那时候在行驶的面包车里,身边那个胖男人拿着一根麻绳就想勒死自己。他借着自己块头小和他在逼仄狭小的车厢后座上扑腾拖延时间,但小孩子毕竟抵不过大人的蛮力,很快被他抓住,绳子缠上了他的脖子,天无绝人之路,他运气好,就在这危急时刻摸到了一根螺丝刀,意识清醒之后,那个绑匪已经满身血地蜷在了座上。
而他手上的螺丝刀正滴答滴答滴着血。
前座开车的绑匪见状分了神,车子一把撞上了护栏,他人也被卡在车座里动弹不得。
车门被撞击变形开不了,商尽也就在这时听到了警笛的声音,后座的绑匪也听到了,凶相毕露,爆发出一股蛮力还想来掐他脖子,打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