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冶摩挲着手中打磨圆润的石头和手工编织成的挂绳,问:“是你做的吗?”
阿雁道:“手艺不好,你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
他仔细观察着烬冶的表情,看不出他到底喜不喜欢,黯然做好被回绝的准备,谁知下一秒,烬冶道:“谢谢。”他说,“我会好好珍惜。”
他将挂穗挂上腰间长刀,随着他起身的动作,石头晃动,撞上刀刃,叮呤叮呤,在夜色下泛出浅浅的紫色光晕。
见他收下,阿雁这才松出一口气。
二人又在山顶上待了会儿,远处的灯海也逐渐暗了下去,该回去了。
下山途中,还是一前一后,光线昏暗,跟在烬冶身后的阿雁没有看清路,一脚踩空,脚腕传来的剧痛当场让他跌坐在地,纤细的脚踝立即高高肿起。
他疼出一身冷汗,还想硬撑,烬冶没让他走,背着他送他回了住处。
一路上,阿雁趴在他背上,什么疼都忘记了,齿缝钻出丝丝的甜,他搂紧了烬冶的脖子,将自己的脸贴在他颈侧。阿雁珍惜地享受着这一刻,希望这条路能走得再远一些。
除了在雪山洞中依偎,他们鲜少再有这么亲密的时候了。
再远的路也有尽头。
进了院子,阿雁一抬头便看到那棵巨大的未开花的花树。
“哥哥。”
“嗯?”
他问:“这棵是什么树?”
“木棉。”
木棉?浮水镇四季阴冷,阿雁从来没看过这种花。
他恍惚道:“不知道开出来是什么样子。”
“很漂亮。”烬冶道,“来年春天,你就能看到。”
“好。”阿雁凑到他耳边,因为高兴,没受伤的那条腿轻轻地晃着,“那到时候,我们一起看好不好?”
烬冶静了两秒,才小声道:“好。”
阿雁的脚肿得很厉害,烬冶将他抱到床上,亲手为他上药,阿雁抱着被子,两眼亮晶晶地盯着他,毫不遮掩其中快要满溢而出的爱慕欢喜。
“痛吗。”
白皙的皮肤青紫一片高高肿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疼痛,阿雁却摇摇头:“不痛。”
烬冶手上的动作很轻柔,药很快涂好。
“这些天别太频繁下地走动,有什么事让下人去做。”烬冶合上药盖,药瓶轻轻搁在床边矮案上,哒一声。
“那我先……”走那个字尚未出口,湮没在阿雁充满期冀的眼神里。
“……”他忽而改了口:“我在这儿陪你,睡吧。”
阿雁暗喜着躺下来,默默往床里侧挪了挪,留出能够容纳另外一人的空位。
聪慧如烬冶,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更何况阿雁也并没有想要隐瞒。
不解风情的烬冶道:“等你睡着我再走。”
“……哦。”阿雁失望地应了一声,还以为脚受伤了,他就能留下来了。
床幔被放下,阿雁盖上被子闭上眼,却丝毫没有睡意。
这么干躺了好一会儿,他偷偷睁开眼去瞄坐在床边的人。
隔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纱幔,依稀能看到烬冶的身影。
他低着头,正把玩着长刀上的紫石挂穗。
阿雁心口扑通一跳。
他一直在看这个吗,那他应该就是……喜欢的吧。阿雁乐滋滋地想。
他将视线又挪回烬冶的脸,一怔。
那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呢,阿雁形容不出来。
说是面无表情,却总感觉他散发着一股愤怒的气息,还有别的……似乎其中还糅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被两道情绪拉扯着,快要被从当中撕碎。
阿雁想起自己似乎曾在哪里看过这种表情,是了——是那些孤身一人,在陌生环境里迷路的稚童。
辨不清来时回头路,也分不出前路该往何处走。
愤怒、迷惘、也许还有极力掩饰的难过与不安。
阿雁犹犹豫豫,伸出手又收回,来来回回数次,咬紧牙,下定了决心,悄悄将手伸出帐外。
指腹先是轻触到烬冶的手背,五指再慢慢扣上去,握紧。
烬冶没有动,任他握着,直到两人交触的手指热度攀升,分不出彼此的体温。
良久,烬冶才开口:“怎么了?”
阿雁轻眨眼睫,坐起身,因着有纱幔遮挡,他看不太清烬冶的神情,胆子稍微大了些,于是话就这么说出来了:“难过……可以哭出来的。”
“……什么?”
烬冶身上背负了许多许多,阿雁知道自己三言两语的开导没有用处,更何况他笨嘴拙舌,一个不小心只会弄巧成拙。他不懂该怎么安慰,只是记得自己小时候难过时,哭一场就好了。爷爷说,难过的时候不能将那口气憋在肚子里,得不到发泄,那口气就会浸在骨子里,成为血肉的一部分,长此以往,便会慢慢腐蚀掉自己的身体,人就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