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平静而虔诚, 好似信徒在凝望着她信奉的神明。
没人知道时今澜在心里祈祷了什么,护士迎过来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花环。
时今澜的手术安排在一早的第一台, 很快她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消毒水的味道飘忽扩散在走廊,手术灯在自动门关上后亮起了“手术中”的灯。
明明走廊外是艳阳高照的晴天,却让坐在手术室门口的人无端的觉得冷。
池清衍跟元明在会议室观看手术转播,池浅想时今澜做完手术后就能立刻看到她,没有跟去。
再者,刀子划开皮肤显露出来的鲜血淋漓,总让人不由得担心。
越是自己关心的人,就越是不忍看那画面。
池浅正坐在门口,紧张的等待着。
忽而一道影子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一位白发苍苍而身型纤瘦的老妇人坐在了她身边:“您就是池小姐吧。”
池浅认识这位老妇人,她就是时今澜外婆的:“奶奶,您好。”
只是听到池浅这声问好,时今澜外婆的表情并没有多么的缓和。
虽然随着岁月的流逝,她的脊背不再笔直,但她坐姿依旧端正,一双手握着放在膝上的包,一下就拉开了与身旁人的距离:“他们都叫我余夫人。”
池浅虽然没怎么接触过这样的人物,但还是听得出时今澜外婆对自己的距离感,眼神一闪,更正了:“余夫人,您好。”
“你好。”余夫人应了池浅,语气里的礼貌全是距离,“我听说是你救了我们小澜,这件事我要谢谢你。”
“没什么,举手之劳。”池浅也礼貌回应。
“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余夫人认可着,话锋又一转,“可是善良有时候并不能好事。”
“小澜的母亲从小就很善良,有一次家里院子有只从巢里掉下来的幼鸟,她捧着它爬到树上把它放了回去,可到了自己下来,却发现下不来了。”
说到这里,余夫人顿了一下,好像在观察池浅的反应。
她见池浅始终对此不发一言,就是安安静静的听着,接着又道:“最后啊,自己没办法从树上跳了下来,膝盖全都磕破了。”
池浅还是第一次听时今澜母亲的故事。
她也知道余夫人的意思。
——善良没有相应的能力,是会让自己受伤的。
时今澜生活的环境明枪暗箭,是池浅从小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人不能想象的。
余夫人并不满意自己这个人陪伴在时今澜身边,善良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而那时的池浅好像也听明白了余夫人话里的话。
她轻轻的抬起头来,用着一种人畜无害又坚定的眼神看着余夫人:“可阿澜的妈妈下次碰到了,还是会做的不是吗?”
这句反问明显是余夫人没想到的,她眼睛里闪过一丝顿挫。
她并不满意池浅这个答案,不悦与怅然交织在一起,“你说的没错。”
“但那是因为她有我,我后来叮嘱了家里的佣人。”
说到这里,余夫人便看向了池浅:“而小澜,不一定能保护的了你。”
“宁城不是你们那座海岛。”
这话好似一盆冷水,对着池浅从头浇了下来。
她眼神闪烁,池浅感觉到的,那时的自己心一下就沉下来了。
在海岛的时候,时今澜是她的病人,她是她的护士。
可离开那座岛,时今澜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了。
时今澜是时家的大小姐,余家的大小姐。
她的一见钟情从一开始就走在了钢索上,陡峭危险。
可这又关余夫人什么事呢?
池浅远没有她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平顺,她黑漆漆的眼睛里装满了倔强。
还有显而易见的反骨。
时今澜的外婆又怎样,她上来就恐吓自己,她也不会给她谄媚。
就当池浅要开口反驳余夫人的时候,手术灯灭了。
自动门感应到里面有人要出来,缓缓的打了开来。
时今澜的主刀医生从里面出来。
余夫人不再理睬池浅,起身走过去,关切问道:“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您放心就好。”主刀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了笑意。
“什么时候可以出来?”余夫人不见慌乱,有条不紊的问着。
“很快了,您稍等一下就好。”主刀医生答着,恭敬的对余夫人颔首,朝观看转播的会议室走去。
而没等时今澜的主刀医生走远,手术室里的病床就被推了出来。
麻醉还没有过,时今澜还在昏睡当中,好似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池浅远远的看着,只觉得觉得唇瓣苍白,比她捡到她那天还要羸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