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两点原因,众人谈论到王锦玉时,大多数人最多也只能尴尬地笑笑说点假清高,不通世俗之类的话。
而对于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世家子来说,最恐怖的是王锦玉这人不仅严于律人,更加严于律己。
这人完全没有丝毫放纵之处,不仅清高持重,还才学高绝,完全就是他们这一辈世家子弟里的超级标杆,总是被各家长辈拿出来与自家孩子对比。
这么一来,别说是他和赵泽风这种平日里不爱守规矩的,就连其他老实规矩的,只要见到王锦玉,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恨不得绕道走。
不过嘛,他和一般世家子弟一样,惹不起躲得起,也还算没什么问题。
但赵泽风可就不一样了,他可算得上长安城里的另一股清流。
他每次撞上王锦玉,都不愿意赔几句“是”或是“是在下疏忽了”这种场面话,硬是爱和王锦玉对着干,总是要呛上几句,说对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但结果通常都很悲惨,总是被王锦玉引经据典堵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然后一个人气得半死。
例如现在。
“好了好了,别气了,你之前不是说了吗,可怜他一辈子活的板正无趣,不比你恣意快活吗?你得同情同情他。”谢樽听完了赵泽风大倒苦水,开口安慰道。
“说得对,小爷我同情他,看在他活的这么悲惨的份上,我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但若是还有下次我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赵泽风气鼓鼓地说着,乍一看上去也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十分可爱。
赵泽风比谢樽大上两岁,不过也只是刚过了九岁生辰不久而已。
有时谢樽却觉得,两人一道时,反而是自己更像个兄长。
“到了那时,就算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书生,我也能下得去手的!”
谢樽看着赵泽风大放狠话,压住了戳戳他脸颊的冲动,轻咳两声。
乍一看谢樽正认真听着赵泽风说话,眼神却有些飘忽。
其实还有一点他也搞不明白。
在谢樽眼中,王锦玉也实在算不上那种上赶着好为人师之人。
面对同一人犯错,他绝不会提醒对方超过三次,所谓事不过三嘛,若是实在无用,他也不会再管。
但他对赵泽风似乎格外关注。
谢樽已经数不清两人这是第几次掐在一起了,明明赵泽风从冀州来到长安也才三四个月而已。
而且……
谢樽将赵泽风好好打量了一番,对方言行举止是没什么变化,但一身衣饰可以说已然挑不出错处来了,看样子已经被王锦玉修理过一遍了。
“……”谢樽摇了摇头,搞不明白。
罢了,左右也没真的闹出什么事过,维持现状也并无不可。
“行了行了,没多久就要开宴了,你先去长春宫吧,我还得去看看殿下。”谢樽抬头望了望天,要不了多久便要道酉时了。
今天是除夕宴,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们这群上蹿下跳的世家子弟才能一窝蜂地涌进皇宫四处游玩。
“你可千万别在宴会上和他打起来。”
这宴会通常情况下王谢程赵四家人坐得都挺近的,宴会上赵泽风和王锦玉必然还是会打个照面的。
“这你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就算要揍王锦玉,他也会找个机会把人套了麻袋再揍,绝对不会给赵家惹上麻烦。
看着赵泽风咬牙切齿的表情,谢樽赶紧将他打发走了,如此才终于得以喘上一口气。
赵泽风走后,谢樽依旧坐在山石上,静静眺望着栖梧宫的雪景。
这一处四四方方的天地,放眼望去平湖如镜,瑶葩洒雪,玉树迷烟,雪意高绝。
远处松梅竹柏相映成趣,似乎那重高高的宫墙都与天地一同化作幕布,任由万物点缀。
这偌大皇宫,除了先帝兴建的天下第一园澄园之外,当属此地最为绝妙。
他曾听人说过从前栖梧宫并无如此盛景,只是当今皇后娘娘入主东宫之后,嫌弃此处寡淡,便亲自设计重建了这座宫殿,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均是她亲自挑选的。
江南养出来的诗心雅意在此地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样的地方,是谢樽两年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踏足的地方,但如今他已经可以自由出入。
当年在遇到程云锦后,他浑浑噩噩地出了宫,窝在自己的院子里想了许久。
但其实也并无什么可细细思量的,在封闭之中成长的几年所给他的经验,很难支撑他去思考一些太过复杂的事。
他只知道,他不想烂在泥里,不想在长安城巨大的阴影之中慢慢朽烂。
眼见天上又有浓云渐渐聚起,飘散下撒盐似的细雪,谢樽长舒一口气,起身将斗篷上积起的薄雪尽数抖落,然后朝着栖梧宫北侧的存玉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