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教了,真该请你当面说给他听,问我实在是对牛弹琴。”檀栎赞叹。“总之,这样大起分别心,完全有悖圆缺师父所学的佛理。看来他实在很苦恼。”
“一般人不会有这样苦恼。”玉辟寒说。“他卡在自省这步,本身就可敬可畏。”
“所以我也无话可答。”檀栎惭愧。“我看无照师父也不像在乎清规戒律那一套,但不知怎的,我宁愿看他这样苦恼,也不忍心看他碰壁。”
“这话算是说对了。”玉辟寒点头。“无照十三岁就杀过人。意图对她不轨的登徒子,一次两个。她家中花钱摆平了此事,自此就威名远播。我倒不是担心圆缺师父的性命……”
“有这样经历,她对情爱之事一定深恶痛绝。”檀栎推测。
“也不是。”玉辟寒有点犹豫。“据说她交游广泛,出入闺阁,颇不……呃……避忌。”
“行,就让我们那位小师父接着苦恼吧。”檀栎一挥手,浅薄的八卦之心暂解,又为自己竟然如此藏不住事感到懊悔。“关系到两位师父的清名,你千万别跟别人说啊。我是实在忍不住了才告诉你的。”
“放心吧,这种私事我决不泄露半分。”玉辟寒保证。“谁没有个苦处。况且我一直觉得圆缺师父是个和尚里的和尚。”
“那这个形象如今岂不是面目全非。”
“不,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个和尚。”
“不要跟我打机锋,我非常愚钝!”檀栎抱怨。“我现在实在不敢想象这俩人见了面要如何。无照倒是还好,万一圆缺战中一个分心……”
“你操太多心了,他俩又不是不认识。”玉辟寒说。“方才玲珑斋又给我捎了个信,说他们总店的老板恰好到了洛阳,邀我前去一会。这个约不能不赴。舍利还有两位师父的事就全交代给你了,有什么进展记得给我讲讲。”
等待时外面开始下雨。只是午后,室内却不能不点灯。芙蕖灯中清油的花香,浓烈辛辣的熏香,和木器隐约散发出的酸香气互不干扰,齐心协力使人昏昏欲睡。玉辟寒站在窗前,听着雨声渐趋嘈杂,庆幸之余不能不觉得自己是在偷懒。他一边徒劳地说服自己檀栎很习惯在各种恶劣天气中奔走,一边回头看通往内室的那道珠帘。帘子被纤纤玉手撩起一刹,玉辟寒的罪恶感达到了顶峰。
“暌违数载,阁主风采不减当年。”
“彼此彼此。”言风月落落大方。“卸了个妆,劳你久候。”他示意玉辟寒坐下,叹道:“不过化妆这种事,真的岁数越大越上瘾,我以前不知众多女子为何执着于此,落到自己头上才明白,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恨事。恨得我天天咬牙。”
玉辟寒笑道:“阁主绝色才有这烦恼,凡人就免了。”
言风月挑起一边眉毛。“不对啊,我几年前见你,还不是如此虚伪。”他也不等玉辟寒辩解,直入主题。“你想问石中火的事?”
“我问过了。”
“这事我给你赔个不是。”言风月说。“老胡这两天不在,店里不知道是你,多有怠慢。我已经骂过他们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不加钱。”
“阁主言重。”玉辟寒倒是很矜持。“玲珑斋何曾让人失望。单凭识微二字,已经物超所值,这种贵重的线索鲜少人知,实在让我受益匪浅,至于什么出身事迹之类,可能贵店觉得家喻户晓,用不着特意再写。”
言风月啧了一声。“我几年前见你,也没有如此刻薄。倒要请教,什么叫家喻户晓?”
“扶摇剑凌风举,跟石中火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这事你已经知道了?”言风月说。“这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隔了太久,知道的人少,还亏得有你督促我们查漏补缺,也费了些功夫。凌风举的母亲贺氏是改嫁过去的,石中火比他大七岁。但他在凌家呆到十五岁就跑了,足有十几年下落不明,再来就是那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倒行逆施,自此跟凌家基本一刀两断,至少双方都没有在公开场合承认过这层关联。我们今天早上找到他家一个还在世的老仆,算是把这事证实。还有流言说石中火跟凌风举之父凌波涛的死也有关,这没有根据。多方证明凌波涛死于中风。”
“石中火还杀了他和凌风举的亲生母亲。此事阁主知情吗?”
“完全不知。”言风月大吃一惊。“再说下去我怕是还得付你钱呢。石中火丧心病狂到这地步?”
“凌风举自己说的,真假无从分辨。”玉辟寒摇头。“不过如你所言,他家情况这么复杂,石中火心怀怨恨也未可知,万一疯病发作,也不排除六亲不认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