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练习形成了肌肉记忆,贺知澄不至于弹错音符,心脏却比鼓点更快更烈。
一颗种子在胸口生根发芽,流入血液,融进四肢百骸,某种蓬勃而富有生机的情感让指尖燃起温暖的火,弦上都仿佛吹了春风。
——他还是来了。
一瞬间好像旷野来风,将一切酸苦愁痛都吹尽,散开尘雾,照见天光乍破。
第64章
贺知澄恍惚身在流光溢彩的梦中,都记不清演出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他跟着乐队的大家走下舞台,下意识往练习室的方向走去。
可不知不觉间,身旁的伙伴们纷纷不见了踪影,就连往常早该凑上来的应修凌也不见踪影,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他推开练习室的门,四下寂静无声,唯独前方站着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
“咔哒。”
门被风轻轻合上,有意或无意。
贺知澄这才意识到几分怪异,仿佛漂浮在云间的魂魄终于恍然清醒,只见面前的人转过身,先前他抱在怀里的东西终于显露了真容——是一捧玫瑰花。
夏于淮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注意到贺知澄放在玫瑰花上的视线,便把原本打算说的话咽下,直截了当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虽然这个时机有些仓促……但是我想在这里告诉你——”
他猛地凑近一步,望进贺知澄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郑重。
“贺知澄,我喜欢你。”
下一瞬,他将玫瑰塞到贺知澄手里,动作克制又温柔。
贺知澄怔愣地接过,虽然夏于淮来得匆匆,但是怀中的玫瑰显然被保护的很好,只是精致的包装纸上有几道褶皱,花瓣悠然地卷曲,是浓稠至靡艳的红,绸缎一般,盛放在最好的时刻。
夏于淮刚来不久,大衣上还沾着夜的苍茫,寒风薄凉而尖锐的气息尚未来得及褪却,便已经被玫瑰馥郁的芬芳扰乱,几近柔和与缱绻,如缠绕着玫瑰花枝的霜铁长剑,锋锐而温柔。
香气在狭小的房间中缓缓发酵,也沾染在贺知澄的肩头,如红线在两人之间紧紧缠绕,逃不离、挣不脱。
贺知澄没有挪开视线,与夏于淮对视,那一瞬间,他才真正清晰地看见夏于淮的眼中藏着的炙热,究竟是何种情感。
那双灰蓝色的眼有如风雪锐剑般的凌冽,望向他时却化作春水泠泠般的温柔。
贺知澄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心脏早已不受控制地刻印下夏于淮的身影。
——他无法不对这样一个赤诚的青年心动。
“我……”
喉咙间仿佛堵着什么,想说话但又说不出来,心像一团乱麻,玫瑰的香味渗入胸腔乃至心脏,将贺知澄逐渐捏紧,难以呼吸。
但是……他真的有去爱一个人的精力和能力吗?
就算夏于淮愿意相信他,他也不相信自己。
夏于淮是才华横溢的天之骄子,他应该有一位同样意气风发的伴侣,在阳光下并肩微笑,眼底没有一丝阴霾。可是自己的过去早已沉进了阴影里,纵然走出了一片天地,阴云却如影随形。
“我可能需要考虑……”
贺知澄唇间抖落出几个字,无法违背自己的心,他暗暗唾弃自己的可耻,狠不下心拒绝夏于淮,也不忍看见他伤心的样子,总觉得他的小调香师应该永远笑着才是。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夏于淮是“我的”呢?
夏于淮眼神微暗:“没关系,我等你。”
贺知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练习室的,还在假期,渲日的歇业时间也提前了些,客人们也基本准备散场。
夏于淮自嘲般地低声说:“用玫瑰告白是不是有点太俗套了?我下次改进。”
“你别这么说……”贺知澄想拍拍夏于淮的手安慰他,却又被夏于淮僵硬地躲开。
或许他是天才般的调香师,是浪漫的艺术家,是豪门的少爷,但此时此刻,他也会像无数一样,用这种方式朝他爱的青年表达最为热烈的爱意。
贺知澄垂下眼,是啊,自己又没有给对方一个确切的答复,却又主动接近,这算什么呢?
——他还是让夏于淮难过了。
乐队的众人加上应修凌,还有营业时间被“强制”拉来的方砚行,此时正凑在角落的卡座中喝酒,看起来好像在聊天的样子,但明显心不在焉。
一见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出来,立刻齐齐闭上嘴,脖子伸得像长颈鹿,恨不得耳朵贴在他们身上听贺知澄和夏于淮究竟在聊些什么。
贺知澄冷漠地想:练习室一个人都不在,果然是早有预谋串通好的。
沉默了一阵,夏于淮开口又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有些垂头丧气:“b市那边在下雪,飞机延误了,落地又遇上堵车,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结果演出都只听了一半,事情被我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