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场面终于结束了,运动员们一批批地登上大巴准备返程,而记者们则带着没能问个够的遗憾被安保人员拦在安全线以外。明天体操项目将迎来一天的休息时间,尔后是单项决赛更加激烈的厮杀。
回到奥运村的时候柳曦已经差不多调整好了心态,眼眶总算干燥下来。简秋宁却径直冲进自己房间扑在床上,急得张卉追在后面大喊小祖宗,等我先帮你把手上绷带解了,却在简秋宁抬起头的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对上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好疼啊小张导。”拆绷带的时候简秋宁忍不住倒吸凉气,大概是封闭针的作用已经过了吧,怎么会疼得这样难以忍受。刚才在跳900落地失败的时候、冲了前手翻前屈掉木的时候、拥抱祝贺奎勒的时候、面对记者们违心地强颜欢笑的时候都硬忍着没掉下来的眼泪,疯了一样一颗接一颗地流出来。“小张导。高低杠,我不比了好不好?”
“好好好,本来章导就定好了帮你办退赛的啊。”张卉心疼自家孩子,何况简秋宁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脆弱要她哄着的模样:“你放心吧,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别太担心。”
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平衡木队里没人能顶上、自由操还得靠她挣奖牌呢,不该提的是一句也不提啊,明明刚才比完平衡木下来的时候眼睛都呆滞了。门外章龄听着她们对话,恨不得跑去沸反盈天的体操论坛里逮着那几个不消停的所谓“黑粉”质问:到底谁开始说的简秋宁性格不好不合群不为集体着想的?还有那几个总爱指点江山的领导,怎么就觉得她叛逆不听话了,她这不就是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你摸我额头干嘛,我就睡个午觉又不是发烧了。”简秋宁一把掀开被子揪住那根鬼鬼祟祟的手指,果不其然映入眼帘的是杜明暖的亲和力满满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两天下来暖暖整张脸好像瘦了一圈,比之前刻意节食跑圈的控体重效果还要立竿见影。
“高低杠决赛,让给柳曦了。”杜明暖小心地在硬纸板搭起来的窄床边上坐下来,脖子上挂着的运动员证带子上还别了一溜徽章,她没头没尾地秃噜出这么一句。
“哦……等等,你说什么?!”简秋宁严重怀疑自己午觉没睡醒,还在做梦呢。
“就刚才教练们开会,说要让我替你去比高低杠决赛嘛。我说我不行,我脚也不行,怕到时候下法站不住。而且难度和团体赛的分也都没有曦曦高,硬是拒绝了,就顺延给曦她了呗。”杜明暖蛮不在乎地笑了笑,语气仿佛是在说“今天中午吃了两片面包”那么轻快。
“你——你真让了?”简秋宁惊呆了,眼睛瞪如铜铃。“别吓我,别跟我开玩笑,我开不起这种玩笑。”
“谁开玩笑了,我当然是认真的。”杜明暖还是浅浅笑着,笑得分外严肃:“舍不得吗?最多就一点点吧,难度就是硬通货啊,差0.1也是差距,反正我们俩不管谁去了也都是捡漏的份儿,她捡漏的机会就是比我大一点儿嘛。而且——”
“我感觉团体我就是那个蹭金牌的,没做啥有效贡献,勉强不拖后腿罢了,这个机会她真的比我更配。”
“杜明暖,你真的好伟大啊。”几乎能在脑海中想象出柳曦接到比赛通知时“绝处逢生”的巨大惊喜,简秋宁咬着牙叹了口气,她一向佩服好友的襟怀,但也从未想象过她能做到这种地步,连这样的机会都是说让就让。
“伟大个头。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哪有你关键时刻信仰之跃的伟大。”杜明暖却并不吃这句赞叹,反倒微微皱起了点眉毛:“我就是现在想想,觉得他们答应得太轻易了。当然,章导和小张导肯定是乐见其成,萧导的话,也许他认为我们资格赛排名太烂,谁去都一样,根本摸不到奖牌。可是我不懂……陈导,他不应该这么轻易地答应我把比赛名额让出来吧?就算只是拿到第八名,也算是他的有效成绩的。”
“怎么说?”简秋宁坐起身来,留给她悲伤或者自暴自弃的时间果然是不存在的。杜明暖又不是那种善良到没有边界的人,对于陈导恐怕早就有些失望甚至防备了,刚刚话里的弦外之音很明显,而简秋宁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一种可能:“对啊,陈导不应该那么容易同意让赛的吧,难道……暖暖,你的脚到底怎么样啊,不会……”
“没有,我真没那么严重,我们省队不是有队医跟着嘛,有什么他都是直接跟我讲清楚的。而且比杠子又不用脚。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怕,”说到这里杜明暖顿了一下:“我怕他对你或者曦曦有别的企图,所以现在才答应得这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