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信心,还要拿出努力。今天晚饭以后,简秋宁留下来加训两小时,先熟悉一下胡导的执教风格。徐若澄和柯润雨,六点到会议室学习青奥会规则。解散!”
队员们齐刷刷地鞠躬后喧喧嚷嚷地拥向更衣室,教练们也卸下整肃的表情,对于疲惫了一天的所有人而言,食堂便是天堂般的存在。胡旭平使劲摇了摇头,想甩落心中莫名的沉重——由章龄在会议室门口最后那三句话留下的沉重。
“恭喜啊。”餐厅里,杜明暖端着餐盘又坐到简秋宁对面,不由分说地将一杯豆浆杵到她面前。“为了咱们即将并肩战斗的革命友谊,我必须敬你一杯!”
带着豆香的热气洇湿了简秋宁的睫毛,她下意识地端起纸杯啜了两口,温热醇香的液体滑过喉咙,她才意识到这噩梦般的一下午过去后,自己心里已经积淀了多少彻骨冷意。
“喏,鸡腿,太香了我实在忍不住想拿,又不让吃,请你吃,反正你也吃不胖。”面前又多出一条香喷喷的鸡腿,接着滚过来一排小番茄。“控体重”这件事,固然是全体体操选手的必修课,但管得最严的还得属杜明暖所在的谭胜男、陈松涛训练组,那是连水都不能随便喝的;管得较松的教练组,只是禁止乱吃外面的零食罢了。如今简秋宁的发育期到了尾声,比她大三个月不止的杜明暖却基本上没有抽条的迹象,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
简秋宁拣起一枚小番茄果放在嘴里嚼着,她心知好友是担虑自己没心情吃饭,只是涌起的感动却远不足以抵消和着食物咽下的酸涩。杜明暖来自体操强盛的浙省队,浙省和宁省地域相邻,各种生活习惯也相近。简秋宁十二岁时去浙省队训练过一阵,那时候性情相投的两人就有了份交情;去年她们前脚后脚进了国家队,又正好分在一间宿舍。
“暖暖,我终于还是要转组了。”简秋宁终于停下了咀嚼的动作,悠悠叹出一声。
“转就转了呗,总比维持现状强得多了。”杜明暖小口小口地吃着一只水煮蛋,“要我说,你就别再想今天这个队测了,比一场扔一场,现在大名单都进了,这个队测比得再烂也是拉倒了对不?”
她又窥了窥简秋宁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你和章导,可能是有点,呃,八字不合嘛。”发现好友并未对她的话做任何反应,眼神也还是那副迷惘涣散的样子,她不禁叹出了有生以来最长的一口气。
杜明暖能够无条件地理解简秋宁的心情,却和其它队友们一样,完全不能理解好友和章龄之间叫人匪夷所思的相处模式。这半年多的训练中,简秋宁几乎没有哪天不被章龄粗着嗓门罚出去跑个十圈二十圈的,甚至常常在馆里这对冤家师徒就顶牛起来,让其它的队员忍不住在教练的呵斥声中侧目而视,偷眼看热闹。
大家都知道章导脾气大,喜欢听话的队员。但大吵大闹之余章龄还是给秋宁上了不少难度,从反握的转体、背越系列的换杠,到平衡木上的前团180和结环跳,再到自由操上后直540间接后直1080再接前团的挂串,冬训里便是柳曦得到的关注有时也不及。可是这份关注到了简秋宁嘴里就成了“章导总是硬逼着我练不擅长的……”她越来越差的状态也是有目共睹。到底个中曲直如何,局外人实在是无法妄下任何判断。所以,此刻杜明暖也压根儿不敢试图“讲道理”,只好一味地拣些“车到山前必有路”的话来宽慰。
“行了,我今天还是早点进馆里吧,毕竟是我自己打的报告……是我自己要转组,……现在不可能还要退缩。”简秋宁用筷子把摘下来的小番茄蒂拣进托盘里,然后终于抬起头来。
“嗯,是该这么想没错!”杜明暖也站起身来,也不顾其它人的眼神,隔着食堂的长条桌就给了好友一个紧紧的拥抱。“一定会好运的。”
“谢谢。”简秋宁涩涩地应了一句,端着餐盘便僵僵地向食堂出口处走去。
“哟,这不前途无量的新秀嘛。”一个出神间,食堂门口的挡风帘被人从反方向“哗”地一声掀开,差点儿夹着寒风拍到她脸上。不过,真正拍到她脸上的,却是一句直通通的话。迎面而遇的是队里众人都有些怯惧的“刀子嘴”大姐李奈,一幅高低杠护掌在左手悠悠地甩,咄咄逼人四字被她的表情诠释得淋漓尽致。
“奈姐认错人了吧。”简秋宁抬起视线迎上李奈微吊的一双丹凤眼,努力沉着声淡然回应。
“胡导可是个好教练。”李奈斜飞入鬓的浓眉一挑,递来一记意味不明的眼神。简秋宁维持着淡然的表情,挺了挺脊背,与这个一向咋咋呼呼的队友擦肩而过。李奈皱着眉头扭回头看她一眼,也没多计较什么就甩悠着护掌进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