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儿能放弃呢?我可是要争取练到您退休的。”简秋宁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果然冥冥之中很多事情都是公平的,她的省队没能给过她什么“势力”上的支持,却永远会是她温暖的港湾——不像杜明暖和林舒静身后那个“老巫婆”,一听说冬训的消息就给她们俩发了几百字洋洋洒洒的小作文,外人看着都得掉一身鸡皮疙瘩。“后面不是还有小小孩儿等着我带吗?对不对?我们宁省女队还要争取后发制人呢。”
“好,好,好,那王导就等着看我们秋宁做出一番大事业,好不好?”王远洲哈哈大笑两声,倒由衷生出几分“老怀大慰”的感觉来:“行了,今天时间不早了,你回去早点休息吧,接下来我可还要好好批评批评你师兄,看看他这做出的都是什么事儿?”
“哦,这个我就不奉陪了啊。”简秋宁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笑了笑就赶紧告退。什么好好批评?师徒俩可没有隔夜的仇,王导还是偏和蔼幽默这一挂的,她可不是躲风头,只是不想再搅和进一遍这件尴尬的事里而已,罗师兄就自求多福吧,嘻嘻……
“我倒想问问,你跟沪市那个小姑娘到底有没有事?”只剩下两个人的崭新体操馆里此刻弥漫着森冷的气氛,平时都是笑眯眯的王远洲板起脸来格外吓人。
“没有。”罗焕修的回答泰然自若,毫不犹豫:“我就是帮她看看跳马,偶尔指点两句,别的真是什么都没有。是萧导误会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那天是她生日。”
“焕修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性格我了解得很,热心肠,直性子,说谎也是不会的。你说没有,我就信一定是没有。”王远洲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双眼紧紧地盯着罗焕修不放:“那你偷跑出去买的那束花,是送谁的?你自己说。”
“……给秋宁的。”
“你混账!”王远洲低吼一声,一把将罗焕修推了个趔趄:“你说说,你想没想到这事情的后果?”
“我当时……还真的没想到,您不知道,六月份的时候,我糊涂,跟秋宁大吵了一架,气得她都不肯理我。然后我们当时到格拉斯哥,练得都不好,我就是想着鼓励她……就算是送秋宁的,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啊。”
“是不是那个意思,你自己心里有数。”王远洲是实打实地发了脾气,眼眶都气得发红了:“吵架就吵架呗,你们俩从小到大吵得架还少了?用得着这么当一件事似的放在心上?道歉就道歉,还要买束花。还偷跑出去买花。连后果都没想到。”
“嗯,那个……我……我就是有那个意思,也……也很正常,我……我也没有做什么,就是想鼓励一下……”罗焕修低下头去,脸都涨红了。心思被王导彻底点破,他让无可让避无可避。再说了,那点“心思”,正大光明,其实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胡说八道!我问你,你的萧导对秋宁是什么看法?如果知道你这份真正的心思,你觉得他会不会拿秋宁作法?”王远洲就差没把罗焕修的肩膀当成桌子拍了。“哪怕不提这一茬呢,这种事情,世人对于女队员,也总是要严苛很多。你也二十了,有喜欢的女孩子是很正常,看得出来,你也是真诚以待,这个我管不了,也不该管。但你可知道,在这个队里,很有可能,就是这份喜欢,最后会害得秋宁万劫不复。”
说到这里,见罗焕修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王远洲微闭上眼睛,沉声道:“你……你可知道秋宁真正的身世?”
“什么?”罗焕修大惊失色,秋宁的身世?原来王导他们竟是完全知情的?想想也是,如果只是个寻常流落街头的孤儿,有什么道理从小就让宁省体操队里的一众教练付出心血,什么捡来的小孩,不过是幼时大家不懂事之下乱传的瞎话而已。再联系她超乎寻常的体操天赋,难道……“您是说,她其实是体操队里……”
“我们宁省体操虽然一向是男队强,女队弱,但早先女队好歹也是能进全国团体决赛的水平,并非前几年这个样子。秋宁的母亲,叫简英,是跳自两项高手,当初算是女队里头几个在国内比出成绩的——97年全运会的自由操银牌,也进了国家队,可惜她是有些‘大器晚成’了,16岁才开始冒头,那年世锦赛只当了个替补。”
罗焕修静静地听着,心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本想反驳,全运会银牌得主,还当过世锦赛替补,怎么会这般默默无闻?但细细想来,确实就是如此,哪怕那一届全运会男子各个项目的奖牌得主是谁,他作为千禧年后开始训练的运动员,都大多记不清楚了。一块奖牌对于当时的运动员本人来说意义如此重大,可在时间的长河中,又是如此渺小到自然而然地被淹没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