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紧张吗?”
音乐锵然一声定格在杜明暖最后的飞吻动作,柳曦忽然凑在即将抢上去与杜明暖交接的简秋宁耳畔,怯怯地问了这么一句。
“啊?”
“跟美国队对着打……听说她们预赛还有储备难度没用出来的……”
“呼……反正我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横刺里窜出来的是刚从台上跌跌撞撞跑下来的杜明暖带着喘的声音,她一点儿也没夸张——这一套比下来,体力几乎透支,脚都有些发软了。
杜明暖的分数打得很快,是14.133,对于这么一套编排平庸的难度为5.7的自由操成套而言,真的已经接近极限了。可是在人人自由体操难度上六的美国队面前,这样一个极好的开头,仍然无法让华国队的压力减轻一星半点。
“黑金刚”甚至还在一边跟队友谈笑风生,一边执着口红补妆。
难怪柳曦忍不住发怵。当你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对手却泰然处之甚至嬉皮笑脸,那种重重出拳却打进一团软绵绵之中的感觉,怎么能叫人不害怕?
“那又怎样?跟她们拼了!”
简秋宁握紧拳头,指尖陷入掌心,大声宣泄出心间积压的情绪。
柳曦被她的气势惊住,愣愣地抬起头,只看到简秋宁昂着头向裁判亮相的背影。
“下面是华国队的主力选手简秋宁!让我们来期待一下她会拿出怎样的表现!”
简秋宁没有告诉柳曦的是,她其实真的是很紧张的。
华国队的三个人,从资格赛的表现来看。杜明暖难度不行,柳曦完成分不行。说来说去,争高分的压力还是都在简秋宁一个人身上。这怎么能不紧张呢?
不过,紧张也是可以化为力量的。简秋宁用力深呼吸,等待着提示音的敲响,过往的一幕幕如浮光剪影在脑海中掠过。
不是什么被人捧如掌心明珠的“天才少女”,她这一路哪一次小小的成功不是历尽挫折,艰险甚至绝望?这种被现实逼到墙角里,不得不奋起反抗的感觉,早已习惯。从前还羡慕柳曦这样的一帆风顺,现在,甚至在本能的恐惧和抗拒的同时,她都有点隐隐约约地依赖这种窒息感——以简秋宁对自己的了解,她骨子里就是有这样一种不服输的因素,那压力越重,她展现出来的爆发力,也总是要越强越狠一些。
今天也不例外。
“立转1440!四圈!转轴一点儿都没有歪!”
“后直两周,接前团回笼!站!”
“后直540间接阿拉伯团两周再接鹿跳!好的!”
“高举腿720!过了!”
“团身旋!站!好的!”
“后屈两周!结束!”
童桐和孙令德解说着解说着都变成了歇斯底里的高喊,只余下最干脆的报动作名和叫好。馆里的掌声可以恰如其分地用“排山倒海”来形容——大概华国主场的观众也有太多年没见过本国选手做这样又轻松又有力的大空翻了吧。
越来越多的人起立鼓掌,狂热的掌声里夹杂着阵阵“华国队加油”的喊声。到最后,甚至简秋宁在场上都已经听不清钢琴的伴奏,全凭肌肉记忆摆完了结束串后的那几个舞蹈姿势,卡中低落下去的音符。
跟裁判示意成套结束的时候,简秋宁也觉着自己的小腿都在打抖,也不知道被暂时抽尽的是肌肉里的能量,还是刚才急速膨胀起来的心气。眼角也开始有些酸酸的,睫毛上泛起了细细密密的湿意。
简秋宁拖着步子走到赛台边上,一直站在下边仰着头的胡旭平伸出双臂一把将她抱下来。
胡导的眼里也有了泪,不对,整个华国队的教练和队员眼里都多多少少泛着水光。尤其是,在看到15.266的分数之后,所有人都在合掌祈祷,祈祷着能有一个奇迹降临到这支华国队,就像那年的奥胡斯金色童话,就像那年的京城奥运会,六个黄皮肤黑眼睛的女孩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脖子上挂着金牌,手里高高地举着怒放的花束。
“华国队的最后一位选手,柳曦要登场了。”
就像简秋宁从来没有告诉过柳曦,一个不是“天选之女”却有所抱负的选手在比赛时的压力有多么纷乱、复杂而沉重;柳曦也从来没有告诉过简秋宁,自己有多么想像她那样,在比赛中大胆地去冲击一个新难度,不要再瞻前顾后地求稳定、保资格,而是彻彻底底地、毫无保留地绽放一次,纵然最终失败,也无怨无悔。
听到提示音的那一刻,柳曦想,今天应该就是她实现这个梦想的机会了。因为在上场之前,章龄交代了她一句:“如果感觉好的话就冲一把900-180!现在就是爱拼才会赢的时候!”
简秋宁也是这样说的:“那又怎样?跟她们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