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角抽搐了一下,余光瞥向崔令宜,崔令宜正端着茶水,缓慢地咀嚼着藕圆,仿佛已不再关心他们的对话。
卫云章抿了抿唇,正欲再说什么,便听卫相笑道:“不错,就算是同一个地方长大的人,口味还未必相同呢。”他看向襄儿,慈爱叮嘱道,“少吃点糖,当心生了虫牙。”
襄儿:“没关系的,我爹说反正都会换牙的!”
“胡说什么呢!我可没说过!”卫定鸿瞪大眼,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卫夫人在一旁笑眯眯的:“大郎,别太纵着孩子了。”话是这么说,又举起筷子,往襄儿嘴里塞了一只藕圆。
大家又说了会儿话,其乐融融。
陆从兰见襄儿越吃越多,连忙制止
:“不能再吃了,晚上还要吃年夜饭呢,好吃的更多,到时候吃不下,有你后悔的!”
襄儿:“晚上吃什么呀?”
卫定鸿一把将襄儿从椅子上拎了下去,道:“你别管晚上吃什么了,快去跑两步消消食,跟爹爹去花园里玩玩好不好?”
襄儿大声道:“好!”
看着父女俩一前一后小跑走了,陆从兰也朝卫相和卫夫人笑道:“父亲母亲,我跟过去瞧瞧,免得襄儿摔着。”
“去吧,去吧。”
崔令宜眨了下眼,也跟着道:“父亲,母亲,我与四娘也吃得差不多了,不能再吃了,而且我俩的对联和年画都没弄完呢,总不能拖到天黑。”
卫夫人颔首:“行,那你俩也去忙吧。”
崔令宜和卫云章起身告退。
甫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关起门来,卫云章便立刻压低声音问崔令宜:“方才你踩我做什么?我说的话有错?”
“当然有错!”崔令宜深吸一口气,“江南地广,十三州二十八城,每一州的口味都不尽相同,而我身为‘崔令宜’,长大的那座州,是不嗜甜的啊!得再过去三个州,才嗜甜啊!”
卫云章愣住。
他打小没出过京城,就算博览群书,也没细致到哪个州喜好吃什么上面。
“所以,若是崔令宜,应该回答……”
“应该回答‘我们那里本就不爱吃甜’!而不是‘在京城就定下了口味’!”崔令宜扶住额头,在屋里转圈,喃喃自语,“怎会如此啊,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若是换了普通人,比如陆从兰随口这么一问,卫云章随口那么一答,完全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这话是卫相问出来的,那便耐人寻味起来。
“你父亲是不是开始怀疑我了?”崔令宜看着卫云章,忐忑道,“是偷摸给绘月轩送信漏了行踪?还是你父亲居然能猜到我就是康王留在你们家的那个细作?”
卫云章拧眉不语。
因为互换的缘故,他与她的行为确实有颇多疑点,但也仅仅是疑点而已,根本无从查证。
唯一的可能,就是崔令宜身上实在牵扯了太多风波,才导致父亲不得不多想。毕竟他身居相位,见过的近亲叛离之事数不胜数。
他只能道:“也许父亲真的只是无心一问,你不要想太多。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怀疑你,可现在用你身体的是我,你也无需担心什么。”
崔令宜:“万一他查到了实证,把你抓起来了呢?”
“……”卫云章默了默,“那抓的也是我,你怕什么?”
“我怕他对你严刑逼供啊!”
“那你想多了。”卫云章说道,“就算有实证,那也顶多是你为康王做事的实证,而只要你还是崔公名义上的女儿,还是我卫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父亲就不可能作出此等事来。”
“真不会?”崔令宜睁大眼睛盯住卫云章。
卫云章抿了抿唇:“你是担心我受刑,还是担心我撑不住,换你被关进去?”
“当然……当然是二者皆有啦!”崔令宜立刻勾住他的脖子,一副好兄弟的样子,“不过我想,你这么聪明,肯定也不会傻乎乎地挨打的吧!更何况,你也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嘛!”
卫云章抬起头,望着她。
因她勾着他的脖子,微微垂了头,二人近在咫尺,鼻尖几乎贴着鼻尖。
沉默的呼吸间,他闻到她唇间些微泄露的藕圆香气。
“若是父亲真的确认了你在为康王做事,要拿我问话,你希望我如何做?”卫云章问。
崔令宜皱起嘴唇,摸了摸鼻子,长长地“嗯”了一声:“……既然那是你父亲,必是掌握了我抵赖不得的证据。这种时候若是再要抵赖,也是徒劳无功,反倒让人觉得我对康王忠心耿耿。”
“你的意思是,我实话实说?”
“那你就实话实说嘛,你就说‘你’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呢,就被‘我’发现了。然后在‘我’的感化下,良心发现,回头是岸,决心反水帮卫家对付康王。”崔令宜松开他的脖子,一捶掌心,“事实也确实如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