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能跟着她和卯十三用轻功跑那么久,绝非等闲之辈。若是真有这样的高手,不早就能发现卯十三的异常了?毕竟哪有货郎每天晚上不睡床上睡房梁的?但卫云章跟她说过,就是因为他们始终没法抓到这货郎的破绽,才迟迟不能逮他归案。
等到了庭院中,看到卯十三又频频分心看向她身后的老树,她便愈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但她现在发现她错了,错得离谱。
卯十三一定也是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又确定以她的性格,不可能再找个帮手,所以,他便断定这是个外人,且很有可能是卫家派来监视他的人。
如此便都说得通了。今夜他那么多话,原本她还当他是为友报仇、真情流露,却原来,他其实都是在故意勾着她说话!故意误导她,让她说出那些偷天换日的秘密,陷她于危机!
他死了一了百了,一身轻松,她却要面临来自卫家得知真相的报复,和来自拂衣楼任务失败的惩罚。
真是该死,能在拂衣楼里活到现在的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一定是中毒后还没恢复好,才会让她中了卯十三的计!
面前这个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家伙,听到了她和卯十三的全部对话,绝不能再留。
崔令宜从靴子里抽出两把匕首,上面还沾着她和卯十三的新鲜血渍。她手持双匕,足下一个发力,朝着来人斜刺而去。
多么可疑的一个人,专门戴了面具,分明是有备而来,可都杀到她面前了,却还没有亮出任何武器。
崔令宜死死地盯着他,因为浑身用力,所以腰上的伤口再次涌出鲜血。
对方的手摸到了腰后。
崔令宜眼瞳一缩,下颌一绷。
果然,她就知道他肯定藏了暗器!
她急速一转,收匕回身,无数次跟同门对战时累计的丰富经验告诉她,她定能避过此次偷袭,然而——
然而,一道弧光从眼前一闪而过,如同一弯弦月,带着轻盈而犀利的风,轻而易举地割开了她的衣袍。
从后腰到肋下,他预判了她的收势撤退,用冰冷的剑锋,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她惊愕地望向他。
他手里握着的,乃是一柄长长的软剑,剑身薄得惊人,宛如一片纤细的雪光。
——竟是自腰带中抽出!
他足尖点地,疾踏枯叶而来,剑花挽起,如龙舞风行,穿梭而至。
嗡!
匕首挡住了他的攻势,然而软剑与硬剑不同,它只在崔令宜面前短暂地停滞了一息,便弯折身躯,贴着匕身轻巧滑过。
如波升,如浪涌。
若不是崔令宜闪避及时,剑锋划过的便是她的咽喉。
她眯了眯眼,反肘一击,双匕竟将软剑夹在了中间。她借势一跃,于半空中一个翻腾,软剑被她扭曲,迫使持剑人也不得不扭曲了身体。
管他多么漂亮的招式,快准狠才是唯一真理!
趁着对方还未适应姿势,她猛地抬腿一踢,将对方狠狠地踹翻在了地上。
庭院多年无人打理,到处都是碎石枯枝,对方后脑着地,闷哼一声。
崔令宜心念一动,下意识地锁了眉头。
这个声音怎么感觉……
然而她本能的反应比脑子更快,她熟练地踩住人体最柔弱的腹腔,举起匕首,朝着他的胸口刺了下去。
……失败了。
她被他的软剑割破了手腕。
高手过招,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她仅仅是微微颤抖了一下,便被他瞅准了时机,一把提住她的脚腕,将她掀翻在地。
他双腿跪在地上,将她钳在身下,双臂撑在她的脖颈边,长长的软剑抵住了她的咽喉。
最柔的刃,饮最热的血。
隔着一重厚重的面具,她看不清面具里人的眼睛。
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唯有夜风呼啸,粘稠的鲜血从面具里渗落,滴在她的唇角。
崔令宜笑了起来。
“是不是看我和别人打得久了,真以为我这么喜欢跟人对战?”她抬起手,捏住颈边的薄刃,将它缓缓挪开,“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既然跟踪我和他,想必就应该明白,我和他,首先是刺客。”
不正面动武,悄无声息地耍阴招,才是他们的首选良策。
在她意识到自己一击失败,被他反控在地的时候,她便果断放弃了手里的匕首,摸出了久备多时的银针。
他双膝落地的一刹那,泥土里的剧毒银针,便已经扎进了他的皮肉。
上方传来男人沉重压抑的呼吸声,鲜血争先恐后地顺着他的下巴流了出来。
她将他手里的软剑抽走,如同抽走一片波光。
目光却在触及玉质剑首的一瞬间,有了些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