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是个被所有人遗忘的幽灵,除了冰冷的暴风雨,谁也不会给她眷顾的一瞥。
“我不要王座,我不想称王。”
雪白的亚麻纺成朴素圣洁的长袍,光亮厚密的黑色长发被精致的白色花环盘成传统的长辫,神色憔悴的公主殿下发出任性的言语,而站在她对面的是身着黑金色公爵礼服的大公。她们面前是波涛汹涌的大海,身边仅有一片孤舟,雷光给黑暗的海洋送上刹那的光芒,沧桑古朴的巨型符石在电光之下闪现。
“这可由不得你。”
大公打出响指,遮蔽风雨的屏障应声碎裂,寒心彻骨的冷雨直透心底,但女人那双没有温度的碧眼更加让她心寒,大公捉住公主的小臂将她强迫她一起登上那片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舟,公主无法挣脱她的怪力,被迫拖入随时可能倾覆的孤舟中。
她在暴雨中喘息着,娇弱的身躯微微发抖,冰冷的雨和冰冷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脏,她试图从中再找到一抹残有余温的东西,但这些东西只能使她更加地绝望、愤懑——它们宛如火焰、焚烧甜美的记忆、断绝回旋的余地。
谁毁了它们。
“你为什么要让我做王,你想要王位你自己去当不就好了!反正只差一个王冠了不是吗!”
公主发出愤怒的质问声,雷霆从她身后划过,照亮那张被雨水浸透的脸,苍白又憔悴,从通红眼角滑落的只是雨水吗?还是泪呢?
美人落泪固然能温软最冷酷的心肠,可对面的人早已磨炼成了个铁石心肠的混蛋。大公在微笑,笑意未达眼底,唇边噙着利刃。
“我要是当了王,那你又会变成什么?旧帝国的丧家之犬?还是沦为奴隶,辗转在肮脏的地下交易之中?最终因为曾为公主的身份被卖出一个高价?”
恶毒的话语从女人唇边滑出,化作锋利的刀剑扎进黑发女人的心,满含萧索的蓝眸中陡然腾起怒火,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在雷霆中炸响,护卫队里立刻有人拔剑,人群中响起惊呼。
“你、说什么——”苍白的脸染上了艳丽的红,公主气得发抖,用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大公,深红的掌印在大公缺乏血色的苍白面孔上,很好地碾平了那个令双方都无比嫌恶的讽刺弧度。
大公抬手制止护主心切的下属,她抬手地指向静默的人群,讽刺道:“看见了吗?骄傲的公主殿下啊,即使你在祖灵的圣地蒙受羞辱,此时此刻,也无人愿意为你而战了啊。”
“你现在孤立无援。”大公捏着小公主的下巴,用结冰的碧眸去触碰那双颤抖的蓝眸,宣告她的命运:“你带给我的耻辱和痛苦,我会如数奉还,你当然不用抱有任何亲密接触的期望,我不会弄脏我的手,我也不会再让任何人弄脏我……”
冰冷的指尖顺着下颚一路往上,停留在滚烫的耳后,大公觑了一眼公主的眼睛,蓝眸含泪,粉唇颤抖,仿佛被恶魔揪住了心脏的无助少女,她理应如此,可不该全部如此——这个美貌温和的公主殿下只是她披上无辜羔羊的外衣,她心里住着一条恶龙,贪婪无止境,且暴虐无休止。
在那阳光照射不到的地下密室,颓丧和绝望的火焰碾碎了她的理想和骄傲,如今在这暴风雷霆之中,她决意将它们彻底抹去,然后呢,再去用什么来填补空虚的心呢?用什么去弥补可怕的裂痕呢?
在她敬重的主人肆意地将【骑士】抹杀之后。
“我和你不一样,你用掠夺来报复,但我会回报你慈悲,我将使你成为奥修斯的王,第一位女王,你会诞下孩子,你的孩子也将是王。可是,所有冰雪的遗民都会知道他们真正的王是谁——是我墨洛温·黑森。”
就如你给予我的仁慈一样——你将活着,我也将活着,让生存成为折磨啊。
“你的传说将被代代相传——”碧绿的眼眸闪烁着异光,大公偏头,望向被暴风雨模糊的人群,她得到一种神秘的感召,她感觉到血液颤抖,一股微弱的细流顺着脊骨钻入大脑,这种兴奋的战栗感在克制和谦虚的对面,在放纵和欲求的地狱。
“而我将亲眼见证这个瞬间……”
大公意识到这是另一个人留给她的痕迹,暴力占有留下的伤口化脓,败坏,侵蚀骨血,在灵魂中酝酿黑暗的种子,这颗种子会开出腐败浪荡的罪恶之花,将她一切引向癫狂的末路。
“孩子?你要把我送给谁?”
黑发女人抚上肩头的丝带,湿透的亚麻衫在紧贴身躯,将美好的弧线展露无遗,她露出微笑,如她在过去无数夜晚中露出的微笑的那样,她的笑容是危险的,勾人夺魄,吞没神智,只是如今多了点绝望的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