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的人走走停停,后面的人就不时互相踩到一下。
林一岚对胖胖道歉,他笑呵呵地说没事。
胖病人好像反应比较慢,该停下的时候总会闷头又往前,他圆滚滚的大肚子撞到林一岚好几次。
但是他特别抱歉和礼貌,林一岚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后来,林一岚转头:“阿金,你的肚子……感觉触感变了。”
阿金说:“可能是中午没吃饱,现在变小了。哈哈。”
林一岚低头:“不是这个。”
牧时也凑过来:“阿金,你在这呆多久了啊?这个地方伙食那么差,真是难为你了。”
阿金摇头:“没什么的。我有肥胖症,就是需要在这里治病。”
“这地方真能治病?”
牧时问:“怎么治的?”
护士反复对他们强调不要多嘴。但是阿金人很好,总是温和地和他们说话。
“一般,就是吃药。”
“现在没有条件,不能做手术。”
“不然我这个病,应该很快就能好。”
林一岚问:“病好以后,就可以离开了吗?”
阿金有些惊讶,说:“当然了。疗养院不会让健全的人在里面浪费资源的。”
牧时说:“那我要是没病……?”
林一岚也想知道。
他们都是健康的人,又该怎么证明自己没有生病,早点离开这个阴暗潮霉的地方?
阿金说:“小弟,你这个问题倒是问倒我了。”
队伍前方,有医生出现,用审视的目光观察着他们。
病人们像过安检一样,缓慢地向前移动。
阿金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扇风。
“小妹,我看你挺面善。”
他坐着笑的样子,更像一尊弥勒佛了。
阿金让林一岚叫他阿金叔,林一岚喊了一声,他笑眯眯的,竟然从兜里摸出一颗水果糖来。
“叔,我也想要。”牧时举手。
“没有了,没有了。”阿金依然笑呵呵的。
队伍缓慢地前进。
林一岚看见前方,病人们被分成了两个队伍。
一个队伍由Z医生和K医生检查,另一队则是另外两个面生的医生。
林一岚嚼着水果糖,甜津津的味道散开。
阿金笑呵呵地看着吃糖的林一岚,过了一会,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个故事。”
阿金问他们,一个正常人进入精神病院以后,该怎么向医生们证明他不是精神病人,可以离开那里呢?
林一岚没听过这个故事。
牧时抿嘴,很快想到了答案:“服从医生们的安排。”
像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的那样,温顺、听话、按时吃药。
然后以一个痊愈的身份离开。
林一岚总觉得,阿金落在她身上的、温和的目光,像汪水一样沉积着更深的情绪。
快轮到他们经过那些医生了。阿金说:“走,你们先去。”
不算开阔的走廊两侧,四个医生堵在那里。
最末的Z靠着墙,所有人里只有他没有持续地盯着病人们。
只是垂着眼,把玩着一个名牌,看上去很散漫。
所谓的检查,也只是病人们被要求缓慢地,从医生之中走过去而已。
牧时走在前面,他没有被阻拦,但是他不知道怎么想的,边走边试图瞄倚着墙的Z。
Z没有抬头:“再看一眼,就把你的眼睛挖掉。”
牧时说:“认错了!认错人了!”
林一岚经过时,K盯着她的脸。
但是她也没有被阻拦。
“哐当——”
名牌掉了,滑在林一岚脚前。
Z依然靠着墙,静静地看着她。
林一岚先是警惕地回头,另外三个医生被声音吸引看过来,但是并没有多余的反应。看来这不是阻止她往前走的信号。
林一岚松口气,弯腰捡起那个名牌。
银灰的铁片上沾着绿色汁液,因为名字是一个字母,所以她猜测名牌的主人是一位医生——似乎还没有见过的H医生。
林一岚伸出手,希望他接过那个名牌。
他却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背贴着冷硬的砖墙,仿佛将自己融入了这个昏沉灰白的疗养院中。
额发下低敛的眉,乌哑的眼,若有若无勾起的嘴角,像在戏谑,又仿佛仅仅是惯常的、冷漠的袖手旁观。
林一岚瞳孔微溃,有什么画面与眼前这一幕重合。
“一岚?”
牧时嫌弃地说:“别理他,扔给他就行。”什么表情,以为自己开屏呢。
林一岚还在举着手。
这倒让Z有些意外了。他慢条斯理地站直,接过那个名牌。
指尖相触的瞬间,林一岚猛地回神,触电似的收回手,又快步走向牧时。
牧时恨铁不成钢:“你怎么那么纯?就碰个小手,脸就那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