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被拆开,上写:调虎离山、鸠占鹊巢、太子篡位、意图废帝。
字迹潦草至极,纸也很脏,鬼知道这是苏禾躲在哪个土坑里写的。但急迫万分总是能看出来的。
扶摇陪在一旁,见赵晟脸色骤变,不动声色地瞥他手中的信,也惊了。
“送信人呢?”赵晟问。
那人即刻被带上来。
很眼熟,是苏禾总带在身边的小侍。之前面若敷粉的少年郎已经灰头土脸,嘴唇裂出血口子、身上衣服单薄至极,说是一路逃荒过来的都不为过。
“怎么回事?”赵晟凛声。
小侍见他拜伏在地,哭道:“陛下快点回去吧,太子殿下记恨我家大人扶持二殿下、为陛下坚守不立缺弊的祖训,趁您不在都城,调禁军围堵相府,小的是拼命趁乱钻狗洞出来的……也不知我家老爷现在是不是……是不是平安呐……”
说到最后伏地不起,呜呜地哭。
赵晟端坐桌前不解道:“晏初呢?难不成看他恣意妄为?”
小侍当然知道李爻被他家老爷以假令调去北关,顺便跟蒙兀打起来了。
他能得苏禾信任来做这趟传信差事,是极机灵的,赶快乱扣屎盆子:“王爷……王爷被太子殿下支到北关去了。”
“什么!”
赵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杯盘碗底被震得蹦高又落下,抖楞出“稀里哗啦”一阵乱响。
他正要火冒三丈,听雅间外又有脚步急响,禁军令官与那小侍前后脚到了。
令官进门礼数周全:“陛下,太子殿下有急呈:查实左相苏禾仿刻掌武令,假传圣旨、挑唆幽州百姓围堵都城。殿下已将局面控制住,陛下莫要忧心。”他说罢,将一捧东西送上。
居然是枚掌武令。
确切地说看得出是掌武令的模样——萝卜刻的。令头不知被谁啃了个乱七八糟,想来是情急之下无处掩藏只得藏进肚子里。被“虎口夺食”抢下来的残品,与真令有九成相似,只论令印刻面更是一模一样。即便赵晟对掌武令极为熟悉,也难一眼看出破绽。
扶摇阖了阖眼,心下暗骂:老废物。
赵晟此时尚来不及想掌武令是怎么被仿刻的,他看看小侍,又看看令官,道:“起驾还朝,以掌武令临南、栾怀、瞻天三处屯军营,抽派半数兵将封四口屯驻,以备万全!”
与此同时,太子殿下赵岐在东宫聚三品以上朝臣议事。
苏禾被重兵围困府中的消息在重臣中散布开。
问题在于接下来要怎么办。
按理说,太子监国不过是代行日常事务流程。
无奈这“按理说”放在南晋当朝不好使。
群臣们觉得皇上不在实在是太好了,有些不敢在狗皇帝面前提的奏议,这几天咣咣往尚书台砸。
尚书令快连轴转了,仍乐得多看、整理。
有些善政哪怕太子殿下现在做不得主,起码占个眼熟。
可勤政日子没过得几天,就接连出事。
朝臣们听闻苏禾私刻掌武令时,下巴全都惊到地上去了,商议下来,得出的结论是:弄清他以假令发了什么消息出去、清查丞相府、限制皇后及二皇子行动。
而随后,大家又意识到一个新问题——糟老头子咬死不说怎么办?
工部侍郎陆缓出列道:“殿下,下官有一言,方法或许可行。”
“陆大人只管先说,此等乱局前无古人,没有参照借鉴,说出什么都不为过,”赵岐说着,向一旁的书记官道,“栾大人先不要记了,这些话今日听过今日了。”
陆缓谢恩,又道:“下官工匠出身,渐悟到此事与机扩的制动原理相通,梼杌符与掌武令像是主动、从动两道令钮,主动失灵才需从动顶上,眼下主动完好,从动可以削去,是以……”他躬身行礼,“微臣斗胆提议,圣上还朝前,殿下暂发急令至各军,只认梼杌符,不认掌武令。”
话音落,殿内一时寂寂,片刻听到小声议论:
“太子废符令,如何得公信?靠太子印吗?”
“只废一段时间应该可以吧,特殊时期,事急从权。”
“各军若是误以为朝中政变,岂非更加混乱……”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贺大人,”赵岐叫景平,“大人为何一言不发?”
景平出列行礼:“大逆不道之言下官不敢说。”
赵岐道:“书记已经停笔,贺大人但说无妨。”
景平道:“陛下曾留下密诏,书‘国乱之时,寄望于太子赵岐,可异地登基为帝,责令纲常得正,以慰朕心’。如今恰逢乱时,下官恳请太子殿下先行登位,平掌武令乱局,再迎陛下还朝。”
话说得轻巧好听,诸臣却都明白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