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对方一句“臣定不辱命”,接下了这烫手的烂山芋。
赵晟看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了,只得静观其变。
时至此时,于皇上而言前面两出都是点心。
他跟着端上主菜——借兵部尚书之口提出征兵百万,每户只允许留一名男丁。
这风声其实早传出去了,但多数人以为是捕风捉影的谣传,今日大伙儿眼看兵部尚书满脸是皇上“逼良为匪”的苦涩,又不得不碍着皇上的威逼利诱,将话讲完。
终于信了。
话音落,群臣哗然。
“陛下,”户部尚书任德年出列,“日前大索貌阅,蜀中、幽州、秦川等多地收成不好,已传匪患横行,若是征……”
“诶,”赵晟打断他,“到军中来吃公粮,岂非是朕对他们的恩赐?”
“陛下,粮作收成不好,除了天时地利还有人和欠缺,农户本就产力不足,若再将男丁大规模征走,农田无人耕种,我大晋岂非要举国饿肚子……”
任德年向来左右逢源,今日八成气糊涂了,话说得很不客气,就差明言质问“陛下脑子瘸否”了。
群臣难免为他捏一把汗。
不想赵晟乐呵起来,道:“任爱卿所虑确实。但朕非要让男耕女织的世道变一变。我南晋将男征女耕的日子过上十年,疆域定能扩充一倍。眼下四夷八荒多国内乱,敌人孱弱之际不一举拿下,更待何时?”他说到这看向李爻,“哦,对了,朕已经发出调令,让常健将军还有江南、鄯州、北域十三道的守将陆续还朝述职。晏初,这事朕还没来得及同你讲。”
李爻站在前排,眼皮都懒得掀,像个木头桩子特别没有存在感。
可皇上不让他将站桩进行到底,非要叫他。
他只得叉手一礼:“陛下英明。”
赵晟垂眸看他,轻轻笑道:“但你似乎不是这么想的,是不是觉得朕行事疯癫、毫无计划?”
李爻一惊,已经开始在大朝上无理取闹了么?
他来气:何止如此?我恨不能蹦起来给你一大耳光。
但他不能这么做,躬身道:“微臣惶恐,不敢、也不曾做此念想,不知微臣有何错漏,让陛下误会,还请陛下明示。”
胡搅蛮缠谁不会?
赵晟看着他笑眯眯地不说话。
李爻则低眉顺眼——以不变应万变,你不出声我绝对不再多说半句。
殿上寂静无声,诡异的气氛中暗藏较劲。
皇上待李爻向来宽和,刚刚还尊其为“王父”,转眼二人便又当殿僵持。
闹什么啊?
时间在过,却似很慢。
赵晟突然“哈哈”大笑:“朕开怀啊……”他好半天止了笑声,问道:“诸位爱卿可知朕为何开怀?”他问罢,环视群臣。
满朝文武,此时皆如缩尾巴鹌鹑,生怕皇上点到自己。
景平站在李爻侧后方,想起前几天陪他在茶馆坐,听说书先生胡说“要我说现实更可怕,诸位听小老儿说书,是听个逻辑,可现实呢?很多时候没有逻辑。”
当时,李爻听过笑而不语。
而在景平看来,这先生说得对也不对。
正如现在,即便疯癫不讲理如赵晟,也是自有疯子的逻辑。景平要做的是以疯子的逻辑抗衡疯子。
他侧跨出列,沉声道:“微臣斗胆猜测,陛下向来待臣、民拳拳赤诚,却不一定能得真心回报。人身居何位,做何事,哪怕如陛下是至尊之位,依旧不能完全自控。陛下开心,因为康南王待陛下令出必随。”
他嘴上马屁拍得利索,心里却想:我家将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理防线岂是你片刻的盯视就能撼动的?
赵晟听罢,眼角笑意浓几分,正待再说什么,突然见大殿门口有太监急引一人前来。
那人轻骑戎装,腰缠黄带,腰后插着金黄色令旗,是专呈加急文书的驿使。
这小小令官位同正五品武将,山匪不劫、官驿无阻,更有特权能直接入宫登殿。
驿使上殿行礼:“陛下,蜀中急信。”
刚刚,户部尚书任德年还说多地闹匪患,现在便来了急信。
不知是山匪肆虐了,还是扯旗造反了。
樊星接信,拆开递给赵晟。
皇上几眼看完,示意把信给李爻看。
书信言简意赅:郑铮由信安还朝,途径蜀中,夜遭匪劫不知所踪,与官军交手之人落下羽箭数支,剑柄上有“羽”字烫痕。驻地官军请令,是剿是谈,请陛下示下。
兵部尚书出列道:“陛下,蜀中早有山匪盘踞,在蜀道山拢游走,自称丰羽寨,从前自称劫富济贫,更从不敢劫掠官军,而今居然敢劫持郑大人……”
赵晟叹了口气:“老师向来简朴低调,山匪劫他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