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大臣中,最容易被稳住的,是他的老丈人。
“这些年跟着朕,你心里委屈吧?”赵晟抬手,柔缓抚摸皇后脸上的伤痕,“把它治好了吧。”
皇后一怔,表情似动容又似悲伤:“臣妾得陛下尊为皇后,怎么会委屈呢?”
“这道伤痕是你上次的委屈,离火教为朕背负的污名是这次的委屈,”赵晟叹息道,“朕要你容颜如初,待到事态平息了,再昭告天下朕因为你才放任离火教是无稽之谈,好不好?”
皇后眸子闪了闪,没说话。
皇上病发醒来后,确实变了很多。他极少召其她妃嫔陪伴,也不再找公子小官,多数时候只要皇后陪着。赵晟说与皇后的情意是夫妻患难,与旁人只是寻欢作乐。
这时,樊星从门外进来禀事,轻声道:“皇后娘娘,苏大人送来一封家书。”
细想“家书”不呈到皇后宫里,显然别有用意。
皇后看过“家书”,神色骤变。
“何事?”赵晟问。
那是一封打着家书名头,给赵晟传递消息的信。
羯人的檄文到兵部之后,被辰王以“不要搅扰陛下养病”为由拦下了。他对“暗通羯族”的指控不置是否,只说要在明日朝会上,给诸位大人一个说法。
苏禾在“家书”末尾写道:世家良臣,心忠大晋,并非是某人的家臣。
言外之意很明白,一是提醒皇上应对,二是表明自己立场。
赵晟将信在香炉里焚了,看青烟缭绕腾空,向皇后低声道:“这几日朕无论做什么,都是假的,你莫要害怕,”他又转向樊星,“给后宫热衷攀附君恩的散个消息,说朕今日精神不错。”
第二日大朝,龙椅空置。
皇上很久没登过殿了。
朝中事务近来均是提出、众议、辰王与几位重臣商量拍板的流程,其实还挺和谐的。
今日众人首要议的便是羯人围城。
辰王当殿端立:“此事外族挑唆,一来不实,二来一个条件都不能允,但事因本王而起,本王带兵前去平乱,给天下万民一个说法。”
他因势利导,正中下怀。
与搁古议和之前,他就想制造个给李爻雪中送炭的机会,在军中立威,同时逼皇上托付掌武令。
但这算计被康南王府闹刺客的事给搅黄了。
后来,景平居然让争端不战而平……
他正愁得不着兵权呢,机会来了。
“此次解围城之困,或需兵力调遣,康南王远在千里之外,难以与陛下合以梼杌符下令,需得请陛下暂赐掌武令。”
哪怕掌武令不在赵晟手里了,他也得有个态度。
苏禾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其他臣子已经开始附和合情合理。
辰王正想着人去请陛下前来,却见大殿屏风后趔趄出个人影。
更是未见樊星,先闻其声——小公公接连不断地念叨 “陛下慢一些”。
可想而知谁来了。
群臣即刻整理衣冠,端肃站定。
多数外臣已经多日不见天颜了,今日一见,差点被空气呛得不会喘气。
赵家人单论相貌谱系是很不错的,无论是辰王、嘉王还是赵晟,各有雅正、勇武、风流倜傥,就连那肥得滚圆的越王赵昆,眉眼都不难看。
可此时在群臣面前亮相的年轻帝王不仅嘴歪眼斜,走路踮脚。还因半边脸面血脉不畅,好像总在斜眼看人。
眼神里带着种诡异的审视意味。
让人心里发毛。
更要命的是,皇上登殿,连衣冠都不整。
南晋的朝服很宽阔,对襟的长褂颜色深沉,意为疆域土地广沃,外氅上有流云星图,名为披云氅,飘逸潇洒,意为天子披云霞造福世人。
这衣裳穿起来庄重又飘逸,很能彰显皇家的气度威仪。
可赵晟连中衣扣子都没系,长褂外氅全都大开着,啰啰嗦嗦,像个喝了大酒的招魂幡成精,又十足是刚鬼混完,被大房抓包的流氓样。
无奈哪怕皇上真的是流氓,他也是皇上。身为臣子礼数少不得。礼官一声宣礼提示,群臣刚要行礼,赵晟“哈哈”大笑起来。
他嘴歪不兜风,吐字很奇怪:“爱卿们聚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呀?”
这问题乍听奇怪,细想脑残。
干什么?上朝啊。
赵晸一皱眉:要给我来装疯卖傻这招么?
他向兵部尚书使了个眼色。
兵部尚书出列道:“陛下,如今羯人犯境,围困信安城,辰王殿下自请带兵平乱,如今康南王远在鄯庸关,不能配合调兵遣将,还请陛下奉请掌武令,暂时交予辰王殿下,以平国难。”
兵部尚书说话时,赵晟一直眯着眼睛,歪头抻脖子,一副耳朵不好勉力在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