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爻诧异,往深处走,展目望见牢房便也明白了。
刚才那小衙役讲述事件时用词精准,越王是“消失”了。
凭空消失——因为牢门大锁完好,牢笼却空了,人像变戏法一样不知所踪。牢房地上摆着没吃完的饭、牢门边扔着不知道擦了什么的手巾。
李爻问道:“什么时候发现人不见了的?”
侍郎答:“一个时辰之前。狱卒去打水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李爻奇道:“怎么只一人值守?”
“咳,另一个不知吃了什么,一晚上跑了十来次茅厕,都快拉死了,明日休沐,本想着今儿晚上不找人调班,结果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侍郎皱眉,这事闹不好,刑部从上到下吃连串瓜烙。
“王、王爷……”一旁狱卒搭话,“这牢狱有个传说……”
“别瞎说!”狱卒话没说完,就被侍郎打断了。
李爻笑道:“说来听听,是什么神鬼妖狐的故事,我好拿来吓唬小孩。”
众人:……
但王爷的恶趣味还是要满足的。
原来这刑部衙门是前朝一位公主的府邸。公主大约是命硬克夫,三任驸马都以失踪告终。后来,终于有人发现了公主的秘密,她对爱人有种病态的偏执,认为只有饮其血、食其肉才能与爱人灵魂融合——三位驸马因此没了命。
她的皇上爹知道这件事之后,不愿把这样的丑事昭告天下,便将公主幽禁于府内。
再后来,公主彻底疯了,整日披头散发、不梳妆、不洗脸,时不时像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或哭或笑,又或聊天游戏,日子就这么疯疯癫癫过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日上三竿公主房间内都没声音,侍女推门进屋,见公主倒伏桌前,周身血肉模糊。
她吃了自己,伤重失血,已然没气了。
眼下这间牢房,正是从前公主丧命的卧房位置。
“会不会……”那狱卒神叨叨地念叨,“是公主索命,把越王……给……”
“放屁,越王那么大个儿,公主撑诈尸了也吃不下,”李爻口不择言,眼珠一转又阴森森地四下看看,吓唬道,“我看你倒是吃起来刚刚好。”
狱卒顿时脸绿。
李爻笑笑不理他了,向侍郎客气道:“劳烦大人,我回了。”
那侍郎也有点懵,不明白他怎么简单问两句便走了。
好巧不巧,雨下起来了,淅淅沥沥的。
侍郎见王爷二人连随侍都没带,想叫马车把人送回去。
李爻却只向他讨了把伞,笑道:“春夜喜雨,润物无声,我俩洗洗心里的浊气。”
啊……?
这么有闲心?
但王爷怎么说就怎么是吧。
刑部侍郎目送李爻和贺景平撑伞远去的背影,心道:康南王是不是看出什么门道了,才二话不说便走了?啧,我该不该请他提点一句……
李爻低头揣着手走。
“不管了?”景平问。
李爻歪头笑着看他:“拿怪力乱神掩盖最简单的逃狱,分明是有人想让他消失。此时只怕追查也晚了。”
“嗯,”景平轻描淡写,“没证据,但我看就是今儿做东的那位捣鬼。”
李爻没再说话,他也这么认为,没人想到有人敢在刑部大牢公然开门放人,所以不知情的下官在发现越王不见时,才会往匪夷所思的方向想。
若是仔细查问,定然能问出很多看似恰好的刻意为之。
但这归不到李爻管。
景平也不说话,他才不管越王的死活,他只想印证心里的猜测。
在那之前,他要先把晏初送回去。
他侧目看人,李爻与他间距两拳。他换手撑伞,把人往怀里一揽:“离近点,我舍不得你挨淋,你就忍心看我半个身子在外面么?”
李爻在想事,没在意细枝末节,一看,景平果然半个肩膀都湿了,便干脆搂了他的腰,让他贴着自己,想想突然笑了:“果然是不一样了哦?”
“什么?”景平没明白。
“嗯……”李爻慢条斯理,“换作你只敢叫我太师叔的时候,是要一路挨淋回到家的,顶多撒娇耍赖往我身边贴贴,现在居然敢上手拽我了。”
景平讷了一下,仔细想也确实如此,便跟着笑了。
“你跟我说句实话,”李爻又道,“那次我发烧被魇住了,我听见你叫我晏初,当时你不承认、说我烧糊涂了,我真的烧糊涂了吗?”
景平睁眼说瞎话:“嗯,是烧糊涂了。”
李爻“切”了一声,明显不信。
景平笑着看他,正好撞上他也抬眼看自己。
目光交叠于伞下,放大了只属于两个人的专致。
景平霎时心如春雨般温柔缠绵,一把搂了他,拐进小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