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爻笑着看他:“这可不妥,万一让哪位言官知道了,御前参我一本,我吃不了兜着走。”
景平嘟囔:“他倚重你,又这般不敞亮,真是……”
恶心。
那这钱该怎么用呢?
景平思量这事:
太师叔不缺什么,我也不缺……
我总想护着他,得了银钱又像小孩拿了压岁钱要给大人献宝一样……真是没出息。
不对不对,我这是拿钱给家里的。
嘿嘿嘿。
他心思百变,理出个让自己开心的因果,顺着这条思路继续想:他树大招风,我该帮他把这钱花在刀刃上才是。
“太师叔。”景平喊人,他骑马稳着气息压低了声音,“你曾说我若是有想做的差事,便跟你说?”
难得他主动开口。
李爻看他。
“通过组织富户游览打通多国商路的事,能跟皇上说,让我参与吗?”
李爻向来觉得景平能力不低,不该被困在太医院做个无名医者,眼下难得他主动请缨,便道:“好说,这事本来也是你的提议,成型了不是交给礼部,便是户部,回到都城给你谋个负责此事的官位不难。也或者皇上会彻底恢复你世子的身份,他都提过两回了。”
李爻不细问,答应得痛快,让景平诧异。
他高兴起来,撒开缰绳一抱拳:“多谢太师叔。”
李爻瞥他一眼,而后目光没挪开,笑眯眯地把他从头到脚看了几个来回。
景平被他看得后脑勺发凉:“怎……怎么了?”
“礼部还是户部,都是后话,眼下有个更重要的事需得你去做。”
“何事?”
李爻没答,神神秘秘笑得更坏了,扬鞭打马,带众人加快步速,进了信安城关。
这地方是景平的故乡。
记忆中的城墙很高,房子也高,道路宽阔,就连穿城而过的溪流都像大河一样。
而今,景平成年了,却觉得一切都变小了,没有记忆中巍峨壮阔,与其他城镇没太大区别。
因为地震,外城变得破败萧条,记忆里清澈的溪流里混着泥沙。
景平当年太小了,对家乡本就不甚具体深刻的记忆,被时间磨得更加模糊了,但他对信安城有种骨子里的牵绊,熟悉又陌生。
他心里有点难受,听说不得善终之人的魂魄会一直盘桓于暴毙之处。
爹娘的魂魄还在这里吗?
看没看到他回来了……
南晋的军队无政令不得入城。
是以,皇上派给李爻的四万大军得在城外安营扎寨。
李爻只带着内侍庭侍卫队入城,依旧乌泱泱的百余人,招摇极了。
他声势浩大,半点不收敛,直奔府衙。
信安城太守被告知康南王即将亲临,早晚了八村。收拾好仪容,滚出来迎接上官时,李爻已经背着手在府衙门前等候多时了。
“下官胡晓,恭迎王爷大驾。迂缓怠慢,请王爷恕罪。”
这胡大人五十多岁,从面相看,该是个爱笑的,眼尾、鼻梁生了很多笑纹。
若再细看,一把长胡子末端居然编了个小辫,辫子尾巴上还系着个小蝴蝶,粉嫣嫣的缎带,八成是慌乱来接驾,自己都忘了。
李爻没点破,端着个架子:“大人不需多礼,是我来得突然。我等舟车劳顿,劳烦大人给安排住处便是。”
胡太守从未与李爻接触过,摸不准他的脾气,保险起见,当然是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
当即给王爷牵马领路去了驿馆。
他到了地方亲力亲为安排接待事宜,就差钻进李爻那屋里,亲自拿扫帚给他整理床铺了。
李爻没客气,他乐意折腾便随他折腾。
这胡太守或许是见景平无时无刻不跟着李爻,戴着很冷酷的面罩,一脸淡素也不说话,便总忍不住偷眼看。
在他不知偷看了景平多少眼之后,李爻悠悠道:“胡大人认识我身边这位大人吗,他面善么?”
胡晓顿觉失礼,陪笑道:“见大人气质端雅清俊,忍不住多看两眼,对不住了。”
李爻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送给他一句“胡大人公务繁忙,不必多照顾”把人轰走了。
院里清净下来。
李爻又一次从头到脚打量景平,不待景平彻底发毛,他一点手,无人注意的院墙暗影里有人过来,正是那报信的书生。
李爻目光掠过景平手上的斑驳,低声问:“脸上若是也有这样的瘢痕,能不能遮住?”
书生垂眸看过景平的手,便笑了:“好说,即便脸上沟壑坑洼,属下也有能耐将人变成貌赛潘安、肤若白瓷的美男子。”
李爻一拍巴掌:“那你快给他捯饬捯饬!”
景平不明所以,却知道太师叔没憋好屁。
见那书生做手势请他进屋,只得先跟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