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爻闪念间明白嘉王所想。
当年他挂帅江南之前,嘉王也是将帅人选之一,可关键时刻,这王爷生了一场重病,痊愈之后,他已经一战成名,嘉王很是不服,期间多次请命领兵出征,都被皇上拦下了。
皇上是心疼嘉王的,念着皇兄辰王已经因战残疾,不能让这个幼弟再去犯险。可好心没能打动嘉王,反倒让他向来愤愤,叹息自己才华受压抑,风头皆被李爻抢了去。
他难靠军功与李爻一较高下,便只能在功夫上拼个高低了,而今事已至此,若再不动手,怕是往后都没机会了。
嘉王劈刀向李爻砍过去,劲力刚猛无比,毫无手下留情之意。
李爻侧身,钢刀贴面而过。
刀锋惊掠,激得他鬓边几缕碎发扬起来。
战将动手,眼观六路。
李爻正待还手,余光瞥见两道星点冷寒直奔嘉王。
嘉王也注意到了,惊心后措,堪堪躲过无声的飞针。
他不及破口大骂“哪个兔崽子暗箭伤人”,便见一道黑影,急向他冲来,都没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便被扑倒在地。
王爷武艺可以,但历来与他交手的多是王府家将,即便是与都城的武官动手,对手出招也多磊落至极、很有分寸,这样不讲理的耍赖招式让他一时招架不及,手忙脚乱地被抱了个着实。
那人乍看黑黢黢的一团,其实是蓑笠没脱,湿哒哒地带着水,像个水刺猬炸刺。
嘉王何曾吃过这种明亏?
他大怒,杀心暴起,意图倒转刀柄一道切了刺猬,却发现这刺猬招式看似地痞无赖,其实不是胡乱撒狠,扑到他的同时压制了他多处关节,更不知撞到他背上什么地方,闹得他右半边膀子到手眨眼的功夫酸软无力,刀都要拿不住了。
突然杀出来的刺猬立大功。
李爻凛喝:“拿下!”
执殿武士们群起而攻,文臣们再次潮水似的散开,有腿脚不利索的,大马趴跌在地上,摔狠了起不来,手脚并用地爬。
文安殿里一时乱得像坊间菜市场。
也不知这些惯是持重文儒之风的老头子看见自己现在的仓皇狼狈,会不会脸红。
李爻侧跨上前,一把薅住刺猬拽出人堆,少有地高声喝问:“胡闹什么!你不要命了!”
“大刺猬”贺景平站直身子,对太师叔眨了眨眼睛,而后居然笑了。仿佛人家不是冲他发火,而是在夸他。
他道:“没事的,他伤不到我,你这些天太累,不宜武斗。”
这话就跟给李爻的毛病提醒了似的,他顿时觉得肺气上冲,忍不住想咳嗽。
可他不想在群臣面前吃药,便不着痕迹地按压景平教给他的止咳穴位。
不按没察觉,一按更不对了——
他在江南冲锋陷阵时右手已隐约不对劲,这两天疲于奔命回来救场,是觉得右半边身子发僵。他初时以为是劳累加上冲风闹的;现在狠狠按在穴位上,竟然没有半点酸胀之感,右手麻木得仿佛不是他的,偷偷背手握了两次拳,似稍微缓解了。
他面不改色地无奈,趁乱从怀里摸出药,借着咳嗽掩口的档儿,吃下去。
景平看在眼里,眸色沉得像死水。
再看嘉王,他被武士押着,拉到皇上面前,与“刺猬”错身而过,看清对方戴着半片面具,是贺景平。
局面被控制住了。皇上赵晟从御案后转出来,下了御阶,站在嘉王五尺开外,盯他好半天才没温度地问:“同胞兄弟,相煎何急,朕自问待你不薄,为什么?”
成王败寇,嘉王计划失败,倒也坦荡。
一直以来,他性子桀骜,可从没对皇上露出蔑视的神色,现在倏然放肆起来:“你我三兄弟,大哥谋略胜你,我武艺胜你,你呢?只是沾了承大统者不得缺弊的便宜,若不是大哥因为战事少了手臂,这天下轮得到你坐吗!若不是顾着立长,这天下轮得到你坐吗!外族向来恣意,你为何要和谈?一味退缩,找满借口,早晚有一天被人家打到皇城根来!”他说到这,看了李爻一眼,“你对我是爱护,还是怕我上阵杀敌,功高震主,需得像忌惮他一般忌惮着我!”
景平心里一震,看向李爻。
皇上脸色骤变,怒喝道:“混账!朕关爱你、照顾你,你如此曲解朕的善意!”他是真的生气了,浑身都在哆嗦。
嘉王却觉得可笑极了:“你早就对我防备,又何必气成这样,是终于尝到遭人背叛的滋味了吧,他居然还能跟你回来,当真是……伴读情义不浅。”
皇上怒到极致,劈手夺过侍卫的刀,指着嘉王心口:“朕让你做个无忧王爷,是因为朕知道你性子暴烈,答应母后要好好照顾你!你却……你告诉朕,这一切都是旁人的算计,那人是谁?你说!只要你说!朕就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