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韵言,臣以微猥,忝居此位,本该与陛下分忧,不宜上书打扰,然此事干系甚大,臣不敢不报。”
“近日陛下多有裁撤,亦多有升迁,然……”
许光韵写了很多,指出来不少不合理的地方,刘阳之事便是其中之一。
“臣以为,益州州郡贪污收贿一事,实另有隐情。刘阳此人,聪慧过人,虽行事不遵常理,但深受百姓爱戴……陛下,臣深以为不妥,自古以来官位变动,当依律法,今恐生事端,望陛下三思——”
许光韵念完,又匆匆移回列队里。
“你没有认真看过这封折子,因为你收到了太多类似的折子。许光韵告诉你刘阳自杀了,你也毫不在意,因为这段时间死的人数不胜数”,沈长清轻轻拢了拢衣袖,“你很令我失望。”
“直到方才,我还在想,你若能把百姓放在心上,先解决水患和瘟疫,我还能给你留三分薄面。”
“颜平,我和颜柏榆当年也是你口中的刁民!你是不是连着自己祖宗都要一起镇压?!”,沈长清直视龙椅之上的那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把民心不当回事,早晚有一天会翻船。”
群臣冷汗直冒,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看颜平,更不敢看沈长清。
传闻里的沈长清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温温和和的,有人戏言,若是往长清君身上泼桶脏水,他怕是也只会轻轻柔柔笑着说,“不妨事,换一件就是了。”
更有某风月楼头牌调笑着说,“哪天奴家绑了沈郎君来,强吻了他,他估计都会直接娶了奴家,要对奴家负责到底呢。”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发这么大火?
那一定是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民生,就是他的底线,一步也退不得。
颜平想明白了这一点,从龙椅上起身,走下台阶,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对着沈长清深深弯腰。
“老祖宗,是朕思虑不周。”
观念是很难转变的,沈长清知道,颜平的让步并不是真的从此爱民如子,他只是被迫表了个态,好稳住朝臣的心。
“工部抓紧派人修缮水利工程,太医院派几个人招募天下游医一同前往益州”,颜平冷静下来,有条不紊逐渐安排下去,脸色终于好看了点,但还带了些忧色。
“益州已有孕育出小凶的趋势,除祟司怕是难以招架,还要劳烦老祖宗亲自走一趟。”
颜平知道沈长清不会拒绝,他愿意为此付出点小小的代价,比如,“益州府名存实亡,如今人才凋敝,朕实在是无人可用。老祖宗认为谁可任州郡”
他知道,沈长清一直在找机会让颜华池入朝为官,如今他愿意亲手把这个机会捧给沈长清。
“无人可用,那就广开言路,使天下归心,年关之前科举加试一场,招贤纳士,至于谁任州郡,那是吏部该管的事。”
吏部尚书出列,有些为难道,“国师大人有所不知,这益州闹的可不止小凶,那边情形不容乐观,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朝中恐怕无人能镇得住。”
“听闻老祖宗有一爱徒,深得您真传,叫素秋?”颜平顺势挑起话头,“不若就招他入朝,以表我朝纳才诚意。”
颜平这一步棋走得相当妙,若颜华池镇得住,那是他这个天子善于用人,必将有大量能人异士愿意归顺。
若颜华池镇不住,那就正好让其死在那里,沈长清不会因此降罪于他,而他也不用煎熬着良心去杀了他最爱之人生下的孩子。
事情解决之后,沈长清会怎么做呢?
若沈长清留在益州,那么自己在京中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布下天罗地网,直到最后哪怕是沈长清也束手无策。
若沈长清回京坐镇,颜华池那边自己不介意暗动手脚让他深陷囹圄,甚至……永绝后患。
无论怎么样,自己这一盘棋,都不会输。
——老祖宗,我猜不止我一人劝过你。
——谋事者,心不能太善。
沈长清捻着菩提珠儿,在想别的事情。
益州是产粮大地,正是秋收时节横遭此祸,那么来年必将有多地同时闹饥荒。
若颜华池此时出任州郡,彼时怪罪下来,他首当其冲,必受其乱。
洪水,瘟疫,厉鬼,饥荒,后续的难民安置,一个个大问题都摆在眼前,不可谓不急。
多磨蹭一时半刻,就会少一条生命。
沈长清一言不发,直接出了殿门,往宫外走,只留下一众朝臣跟颜平大眼瞪小眼。
片刻,颜平扶额道,“退朝,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身旁的公公掐尖了嗓子,大喊了声退朝。
沈长清听不见,他已经走出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