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指放在布偶的脑袋上,然后猛然用力,“跟我一起……快乐……”
树后藏着支离破碎的面人、缺胳膊少腿的陶瓷小人、被掰成一块一块的狐狸面具。
他将身首异处的娃娃放在那堆“宝贝”中央,“我们……都很快乐……”
永安四年,颜安厌倦了昭阳的把戏。
他再也没有来过。
女人流着眼泪,拿着刀,一下一下割在孩子身上。
手臂上已满是伤痕。
她看着那孩子还在笑,且越笑越开心,忽然觉得十分恐怖!
她用力将刀插进颜华池胸膛,“你是个……怪物……”
颜华池不笑了,眼睛里带着一丝难过和不解看向昭阳,“母后不是喜欢这样吗?”
一丝暴虐的因子慢慢浮现在心底,“母后不想一起快乐吗?”
“没关系,再多割几道口子,父皇就会来看我们了”,颜华池忽然又笑起来,用求夸奖的语气,道,“母后不给池儿奖励吗?”
昭阳用力甩开他,把他推倒在地,然后进了屋,反锁上门。
灯下,女人写着自己的日记。
“我生了一个怪物,我早该知道的,司天监的人没说错,他是只恶鬼。
“他生于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他是厉鬼投胎……
“他流着血,还能笑这么开心,我从他脸上感受不到一丝伪装的痕迹。
“他……是真的在开心……
“他一定已经疯了……”
“我想,我应该勒死他,我有种预感,他早晚有一天会将我也变得跟他树后那些破烂一样。”昭阳思索片刻,继续写道,“也许他死了,陛下会再来一趟……”
颜华池蹲在墙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池儿做错了吗?”
一阵风刮过墙角的草。
“母后如果不喜欢池儿,就再也没有人喜欢池儿了……”
那阵风更强烈了,刮了一阵却忽然戛然而止。
颜华池身下的影子里钻出了什么东西,那东西的气息让它心悸。
草叶倒伏,那只鬼在退避。
阴水并没有管旁的事,径直钻进颜华池太阳穴里去了。
眼前的场景变了,他从天地各处汇聚而来,落在了一座山上。
先是薄雾,然后是浓云,再后来,怨气成了黑色的汪洋大海。
他沉在海底,不知道希望在哪里。
有人顶着风刃一步步爬上山,不见天日的墨色里,那一抹青白格外显眼。
沈长清握住他的手,要拉他出去,可那些沉重的怨气绝不会善罢甘休。
阴气腐蚀了那人的青衣,是冲动还是什么?
也许是太害怕死寂和黑夜,于是想把那唯一一抹光抓紧在手中。
沈长清认认真真给他描绘世间美好的时候,他黑洞洞的眼睛里却只映出了青白色。
浮世万千,他眼中除了黑色就只看得见沈长清身上的色彩。
不着寸缕的沈长清,脸上的羞涩表情真可爱啊——
压抑了太久,好想找个豁口宣泄一点点……
明明怕黑怕极了,还要主动往这滩墨水里走。
——他怎么能不动心
他想要扑倒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让他知道招惹一只极凶会得到什么下场。
他还没有靠近,沈长清就已经吻上他的唇。
他一点都不高兴,沈长清不是要亲他,是要直接帮他炼化阴水——用这个傻瓜人类自己的命。
八岁的颜华池抱着膝盖对着墙壁发了很久的呆。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阴水好像变异了,他是不是辜负了沈长清呢?
那个人类都那么努力了,想要阻止他这个极凶祸世。
沈长清用命这样的代价来换他做人,不要他做鬼。
可……
墙壁上被灯光照出荆棘张牙爪舞的影子。
他想起来的太晚了,太晚了。
心中的荆棘一旦扎根,就再难拔除。
身后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昭阳环着他的脖子,用下巴摩挲他的头顶,“池儿陪娘看看星星好不好?”
颜华池想皱眉,却几乎是条件反射笑了一下。
幼年的影响太大,昭阳灌输给他的认知,很难转变了。
那一年昭阳带他去井边看倒映的星星,是要推他入井。
那时候他没控制住暴走的荆棘,直接把昭阳扎成了筛子,折断了她的四肢和颈骨,一股脑全塞进了井里。
做完这一切,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又一个深夜了。
他缩在井边,感到十分恐惧。
他在失控,他控制不住那些负面情绪。
再下一次,他的荆棘会不会扎穿一个无辜者
昭阳怨毒的目光和冰冷的话语犹在耳畔,“怪物,你怎么不去死”
颜华池看着掌心的血洞,看着缠绕周身的荆棘,动了自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