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尝上一口, 哪管它是清茶还是烈酒
——一醉才好方休。
沈长清抽出右手,抵在徒弟额头上, 目光平静。
隐忍又克制。
“你不想吗”, 颜华池闭着眼睛, 有泪滑落在脸侧, “我不信……”
“师尊……”
缠绵又悲伤。
带了一点点哀求。
真的很奇怪啊, 沈长清百思不得其解, 分明徒弟是那样强势的人,怎么如今却用这种语气跟他讲话。
他默默偏头,无声拒绝。
不去看颜华池那仿佛濒死的人祈求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神情。
为什么呢?喜欢他毫无理由。
为什么身前的小孩会有那样非他不可的固执神情……
从第一次见面起, 好像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你记得……”沈长清想问,颜华池是否记得, 关于那三个月,他忘记了的事。
他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疑问句改成了嘱咐,“记得一会站远点。”
可小孩哪里肯?
颜华池一点都不想,片刻都不想,不想离开沈长清分毫,不想离开沈长清须臾。
食指和拇指相触,中间一片薄薄的布料——颜华池轻轻捏着沈长清的袖子。
“听话……”沈长清伸手,慢慢掰开徒弟的手指,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歇一会,在这坐一会或者站一会都行,想去外面走走也行,但不要靠近为师所在地。”
他已是快要控制不住,门里那些逸散而出的,极凶怨气……
说这话的时候,有淡淡的红雾从他背后悄然冒出,又被他偷偷收回来,笼在手心里。
颜华池罕见地没有反驳,事实上,他已经到极限了。
凡人之躯,不该承载过多的阴气,这也是为什么黑水一直躲在他影子里。
可那些未被驯服的荆棘大多数时候,并不怎样听他的话,操控它们需要付出非常大的代价。
他没有出去,就站在原地,这样起码还可以看着沈长清……
“我总是留不住您的……”
沈长清眼眶不知为何,也跟着酸涩了,这句话里的情绪太复杂。
但遗憾和落寞占了上风,将其他所有情绪全部压下。
欲望臣服在难过脚下,郁郁寡欢称王称霸。
而唯一能承载这些的人正在一步一步远离他,于是所有情绪都没有了着落点。
遗憾落空,然后在心上绕一曲有始无终。
有始无终啊……
瞳孔里的人影越来越小,是沈长清弯腰,捡起地上的大刀。
沈长清回头看了一眼,叹息一声,歉意一笑,手指拨动,彻底消失。
颜华池呆站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眼眶深红一片,活像抹了胭脂水粉!
“沈长清!”
他又骗他!
叫他离远点,就是为了方便玩消失吗!
他颤颤巍巍站起来,还没走两步,白光一闪,无数的符文组成巨大的阵法,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
——是什么时候……
——原来就连那个出去走走的选择,都是谎话吗……
颜华池再也控制不住汹涌的泪水,这是真正的仙家手段!沈长清以厉鬼之身,布下仙家阵法!
那跟自断一腕有什么区别!他便是真的不知痛吗!
供桌上落了灰的铜镜里,少年怅然看着自己的额头。
就在沈长清右手停留过的地方,眉骨正中间,有一枚小小的符文闪闪发光。
这代表守护的符箓啊,又是他用什么代价换来的呢
他的……命吗?
少年缓缓跪倒在地,单薄的脊背,颤抖得几乎不能自已。
而那个让他痛彻心扉的人啊,却狠心抛下他独自进了门。
……
门里红雾浓郁,目光所及之处一切都蒙上血色。
大雾里有影影绰绰看不清面容只有模糊轮廓的人影。
那些影子或站,或坐,一动不动,状若死物。
沈长清好像看不见,一心只在手里不断挣扎的刀身上。
“入我门中,还是安静点的好”,沈长清平静道,“你若锈了,也怪不得我。”
木柄之上,红雾附着,点点锈迹印上刀刃。
木柄之下,蓝布湿润,与红色液体中和成深紫。
淡淡的青烟过后,缠刀失去光泽,一个妩媚多姿的女子出现在沈长清面前不远处。
银铃般的清脆嗓音硬生生癫笑出一种另类的刺耳感觉。
——很聒噪。
沈长清禁不住拧眉,冷冷看着面前状似疯癫的女人。
女人笑了一会,觉得没有意思,慢慢收敛了笑容,用比沈长清更冷的眼神看着沈长清。
目光似乎化为冰刃,想要狠狠穿透沈长清躯体。
“老不死的东西……你把奴家拐进来,想做那种事吗?”
沈长清木着一张脸。
——瞪着死鱼眼说着调情的话,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