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敬彦一幕不错地看着她狡辩。
一场雨下得猛,其间还漂着冰雹, 风卷着雨水打到长廊上。他护魏妆走在里侧, 自己一袭金织玄袍大半都沾了湿,魏妆好一些, 只有裙裾与身前被雨水拂到。
但见绯色的烟罗绮云裳下,若隐若现丰涌的美物, 她白皙暖热, 娇似恣傲的雪兔。
谢敬彦见过魏妆新买的那些所谓养生手札, 有民间赤脚大夫的食养诀,也有天竺国的柔姿操。
每天睡前垂下纱帐昂首弄姿, 或跪在床头朝后仰,或仰卧平摊,逐渐忽左忽右的抬高双腿。那纱帐朦胧,他却不眼瞎,全都看得到。
是她漠视他的存在,而非他谢三形同死水。他敬她距离,女人却反过来扣帽他无感。前世冤枉扣过多年,到底已是老夫老妻;这次重新开场,他非要一雪沉冤不可。
女人双颊娇妩,如同清晨灵透的露珠,谢敬彦颔首抵近她道:“旧事不提也罢,你便想想最近的,我可有哪次与你形同死水?……不给卧床的是你,出去睡却管束;说了是挂名夫妻,谢三恪守信条目不斜视,又怪我无视你。那‘无了知觉’四字,岂是随便给男人用的?”
男子修长手指捻起魏妆的下颌,凤目中的冷芒似在找她秋后算账。
魏妆的唇便被他力道撅得格外红,她错开对视,也想起了自己中媚-毒后的种种,顿时辩驳无力。
……可他两次都忍住了啊,谁冤枉他?
怪自己惯在他面前谨小敛微,何曾做出过那般媚浪羞态。入药后,谁能想到她竟会无师自通呢,她前世别说撩拨谢敬彦了,连看都不敢多看房中过程。
魏妆窘迫起来,以他谢三公子谪仙崇贵,只怕打心眼里轻蔑此举吧。
她巧嘴珠玑,嗔恼道:“并未随便给你扣帽。‘无了知觉’可以是能力上,也可是意愿上的。既然不提远的事,单论你在那样的场合能视若无睹,便毫无意愿。郎君雅人君子,坐怀不乱也!”
每次魏妆提“忠良、君子、贤臣”一类词,都语出满满的讽薄意味。谢敬彦听得了无诚意,他自问从容克谨,也只能被她激怒得咬牙欷歔。
只恨那日忍着,没直接要了她,堪堪身心煎熬痛楚。但明知屋外有算计,他若破功了,对她闺誉有影响。谢敬彦要她嫁给自己,是嫁得尊崇,明媒正娶,是阖府的真心求娶。
男子身躯修颀流畅,半俯宽肩凌冷道:“魏妆若非要逼我,我便将想说的尽与你说出口罢。那天我不动你,只因重视,岂是形同死水?被你推开多年,你大抵已忘了我也是个血肉凡人。与你不想被扣上‘媚骨’一样,也莫给我栽‘无知觉’的帽子。”
他艳色绝世的脸庞近在咫尺,红口白牙,却字句发自肺腑深处。
自两人都重生以来,其实误会早已化开了。谢左相对自己的处处用心,魏妆都看在眼里。
譬如球场上的激烈,他偷闲注目她的执着。她知他卖力赢球,是为了那晚在书房的对峙。也知道他隐忍欲-念,是为了护住自个周全。魏妆对谢三的品格与责任并未怀疑过。
然而她就是不愿放软,迫着自己嘴硬心肠狠,生怕稍稍示点儿软颜色,又再一次陷进纠缠的情愫。
她不知道该怎么与他重新继续。
魏妆忽地轻了声说:“你有紫花丸,且用下就没事了!成婚本是利益,若非为了躲避梁王侧妃,还有你的尚公主驸马,这亲不成也罢。既然并非三郎无知觉,就当做我心止如水好了。今日我用词不当,以后莫提这个。”
拒绝尚驸马有无数办法,谢敬彦成婚,全是为了娶她。
早不再是初时青涩,那固持的尊严无意义,他干脆直言道:“药吃多了伤身。好容易穿回来,才得以再见到你,我想活到长命百岁。你活着,我便须活到那日。今世的成亲,我把它当成是真的。我知自己从前多有疏忽,令你难能全心交付,这一次你便心如止水,我自做我的活水一潭也好!”
用活泉融了死水,终能有再度活泛起来的一日吧。
骨子里冷澈的谢氏宗主,以为他所图尽为了雕心雁爪青云直上,说得却全是掏心底的话。
女人吐血离开后,多少想说的憋在心中无处诉起,他再也不想体会了。倒不如似淳景帝与焦皇后,有话直言,有误会解释,更为轻省。
魏妆青葱时曾以夫为天,曾回眸四顾无退路,以为唯有他得系终身,结果却……若早些如此,岂用两世重来呢。
又记起谢敬彦的催妆词,还有在太后面前的婚誓,不自禁悄然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