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原烽火(3)

声音有气无力,想来也不会有人听见。

阿古勒居然没有一刀杀了他,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哀。

沈常安动了动脖子,扭过头看向右侧。

和他一样被关在笼子里的伽兰俘虏还有五个,都在对面,距离太远,看不清样貌。

草原已被白雪覆盖,牢笼附近有几十只圈养的奶羊正带着小羊觅食。

羊群中心坐着四五位穿着朴素的妇人,围在一块儿,有说有笑地挤着羊奶。

冬季,本该没有牧草的地方居然还有大批量鲜嫩草料,难怪阿古勒的军队战马每一匹都强壮健硕。

他难受地闭眼,只觉得这草原上的寒风要把他再次吹回地狱。

“阿古勒回来了,你打理的狼圈可千万别出乱子,那可是他的宝贝。”

“好着呢,母狼昨晚还生窝了崽。可惜头尾两只死了,要不然阿古勒指不定多高兴。”

挤羊奶的两妇人说的伽兰语,口音很好,和阿古勒一样听不出异音。偶尔说一两句本土的西麟语,也并不难懂。

沈常安睁眼,无力地抓住笼子木栏,几乎用尽全力才喘着气坐起来。

他的右腿断了,每动一下都像是要了他的命。

“呼……”

他咬着牙拨动右腿,好不容易才将受伤的小腿摆正。

挤羊奶的妇人们听到动静,都好似空气般视而不见。

妇人们谈笑风生,讲述着狼圈新生的崽该怎么照顾才能平安长大。

“既是都生了崽就别让其他人靠近。阿古勒的宝贝疙瘩,要是出了事,隔天就得被赶回西麟。”

沈常安觉得自己还算耳聪目明,这么远的距离听得一字不落。

无情的雪纷纷落下,穿过笼子缝隙,轻飘飘地沾在沈常安身上。

他微微昂首,张嘴尝了点儿。

只是这零星雪沫,实在难以解渴。

他把整个身体都靠在角落固定,许久,直到觉得好些了才重新坐直。

“呼……”

喘了口气,双手发颤地解下绑在头上的发带和玉簪。

腿骨断裂,如果长时间不处理,他可能一辈子都会是个废人。

想到此,不禁嗤笑。

他这一生最多也就剩五年命,这腿即使不断他也依旧是个废人。

本以为会在那边境的老宅院里了此一生,不想临到枯槁,居然还能遭此劫难。

他把受伤的右腿裤子往上拉拽。

小腿处,从断骨的地方到脚踝肤色暗沉,这是气血不畅导致的。

双手扶住扭曲的腿骨,他紧咬牙关,稍稍用力却没能一口气把骨头扶回正位。

疼痛让他满头大汗,实在疼极了,还是忍不住哀嚎几声。

惨叫引来妇人们的侧目,惊散了羊群,也惊走了停在笼子上等着吃尸体的鹰。

嘴唇抖得厉害,接骨的痛让他浑身战栗。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根本控制不住。

白雪落在腿上,丝丝凉意让他好受了许多。

他把玉簪放在摆正的小腿一侧,喘着气用发带将玉簪和断裂的腿骨捆绑。

等做完这些,肩上已满是积雪。

沈常安双目通红,松懈似的靠回笼子夹角。

他还不能死。大仇未报,冤案未查,他又怎么能毫无作为地死在这肮脏的牢笼里!

他闭着眼小憩片刻,寒冬冷风呼啸着吹散体温。不能死!

“还不能死……咳咳咳……”

阿古勒驻扎的白色毡包终于传来动静,几名衣着艳丽脸上带着粉妆的男人扭着身姿出来。

为首的男人说话时夹着嗓子,手翘兰花,比伽兰的美人还要妖娆。

男人面带怒气,不理会其他几位,出了毡包就急匆匆地往羊群这儿来。

与西麟的其他人不同,这些男人长得瘦削且个头不高,衣着也多为纱绸而非兽皮。走路经过时,还能闻到股女人们常用的香粉气。

沈常安微微蹙眉。

不用猜也知道,这些一定是阿古勒的男宠。

传闻阿古勒喜好美男,年纪轻轻就身经百战。从前还觉得无稽之谈,如今看来传言非虚。

也难怪领主敢把最强军队交给他,一个只近男色的将军,没有子嗣也就没了争权的威胁。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常安公子?”

男宠的香粉气近在笼边,味道浓重,把沈常安身上的血腥气熏走了大半。

沈常安没回应,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男宠懊恼地拍了下牢笼,门上的铁链叮当作响。

沈常安懒得睁眼,这男宠生得再好看那也是个男的,他可没这方面嗜好。

“大名鼎鼎不敢当,我沈常安不过一介草民。”

男宠笑得鄙夷,身姿婀娜地靠近笼门。

被关着的沈常安生了副好面孔,可惜久居病榻,整个人病恹恹的,连皮肤都白的病态。与那传闻中,三岁诗书五岁持剑上马的常安公子简直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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