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江一把攥住了小公子放在酒坛上的左手。
小公子没有躲开,也没有任何反应,由着他攥着,仰头饮尽方才斟好的那盏酒,口中轻轻吟道:“昔年桂酒冠京都,十尺城门百里孤,星河无意朱门改,明月犹照苍头奴……”
小公子眸如秋水,直视玉轮,又一阵风吹过,小公子的身子越发凉了,叫奉江觉得手心里的这只手好似一块捂不暖的冷玉。
小公子收回目光,转向奉江,说:“谢监军愿听我胡言,酒是美酒,从君谢过了,明日还要赶路,从君失陪了。”
小公子说着抽出手,站了起来,掸了掸长衫,酒坛和酒盏在地上歪歪倒倒,错身而过时奉江抓住了从君的手腕,他眸色深沉如海,仍是一派沉默,少顷,他转到小公子正面,不出一言地解下自己披风披在他身上,为他系好。从君静静地看着奉江的眉眼,亦是沉默。
披风披罢二人又沉默对视片刻,奉江心中情绪万千,本不欲行为过界,这一刻却忍不住了,把小公子拥进自己怀中,轻轻叹了口气,这身子单薄得不像样,叫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
小公子的下巴搭在他的肩头,眨了眨眼,仍是寡淡的神色,眼睑低垂,叫人看不出他心中作何感想。
一时之间二人身边只有月色和风声,许久之后奉江轻轻放开了他,嘴唇微动,却是欲言又止,小公子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奉江站在哗哗作响的大槐树下,看着小公子的背影越走越远。
第33章 甜枣
折腾到中午,月饼烤了两三回,没有一次像样的,红药咬了一口,口中直道:“呸呸呸,你这个月饼能打死狗!”
“你做这东西真是适合给将军吃。”
从君无奈叫了声:“红姐。”
“好好好。”红药摆手不打趣他了,“他就是拿话敲打你,又不是真想吃月饼,你还真要给他弄个像样的出来?”
红药在从君几碟子失败品里矬子堆里拔大个,看起来十分像样地摆了起来:“你就这么半生不熟地拿过去,新学的不就是这样?你不过是表个温顺态度,不必较真。”
眼见着到了午时,从君到底端着这么盘狗都不吃的月饼回去了。
他推开将军卧房的门,发现将军竟然已先行回来了,将军今日未披重甲,着一身玄衫,只束了腕甲和腰甲,威压之感褪了几分,却更显得雄姿英发,较之临兵坐阵时的威武不可撼动,更多了几分少年将军的俊朗英气。
展戎立于栏前,听得声音回首看去,从君忙行礼,道:“从君在红药姐姐处学做月饼,一时晚归,将军恕罪。”
将军应了一声,示意从君把盘子放下,他刚同兵士们打过一轮马球,因此未着铠甲,纵是如此,也惹了一身的汗,从君垂头恭谨地侍立,将军在桌前坐下,从君跪在他脚边,将军问:“用饭了吗?”
“回将军,晨饭用过了。”从君回答,悄悄抬眼看向展戎,见他拿起了一块月饼,立刻伏低上身。
将军蹙了下眉,不知从君为何作此反应,咬到月饼上他就明白了,眉头彻底凝了起来。小公子头也不敢抬,怯声说:“从君愚钝。”
他听见将军放下月饼的声音——这东西硬得能磕出声来,小公子小心翼翼地慢慢直起身子去觑将军脸色,将军擦了擦手,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待谁犯了军纪,把你这碟东西赏他吃正好。”
从君立刻又伏低身子。
“好了,起来吧。”将军说。
从君小心翼翼地抬眼,手撑地面,利落而规矩地站起身,士兵进来给展戎送午膳,从君接过托盘,为将军摆筷布膳。
进了瀚城,军粮虽充足了,伙食却是愈发的恶劣。以往在展戎盘子里还偶尔能见到几个白面馒头,现在全是黄黑色的粗粮面疙瘩,看着都喇嗓子,从君垂头一一摆好,将军吃惯了这粗粮,面不改色,说:“蛮荒之地草木不生,戎人粮仓里没什么好粮食,地窖里倒是存着不少瓜果,可供军中吃一阵,前阵子红药娇惯你,莫养得骄纵。”
鬼门关前走一遭,才捞着些合口的口粮,就叫娇纵了。从君亦有些吃惊将军能看出他心中所想,低声说:“从君不敢,将军身先士卒,从君心中敬佩。”
将军恍若未闻,他在府中作风豪奢,满盘珍馐,在军中时吃起这种粗粮来亦是如常,不见半分为难嫌弃,说:“司仓若差人送过来什么瓜果,不必看我脸色等赏,本将责难你,只因你犯了规矩,莫说本将苛待下人。”
“从君明白的,谢将军怜惜。”
这几问几答的功夫,将军已用好了饭,从君为他呈上漱口杯和干净毛巾,将军简单漱洗过,道:“宅中厨房今日开了火,下面将领们吩咐煮了些汤面,我小憩一会儿,吃了饭再回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