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新王在仁德,但是南仲手中沾染的,是联军无数人的鲜血,对于周人而言,南仲便是嗜血的魔。
罪不可恕,即便是身死,即便商国亡,仍不能解他们心头之恨。
“什么!”
“将军已经死了,万箭穿心而死,齐曾看过尸体...”吴世齐不忍言下去。
此时在一旁沉默的姬郜也走上前,“南仲的确死了!”
他亲眼所见,亲手所杀!只是为掩饰,才下令放箭。
“人已不在,何故叨扰亡灵,纵是万般错,亦也不过是他身为人臣替君行事而已。”
子眛倒退两步,她知道周人对南仲恨之入骨,而她,起初是恨的,如今没有了恨,连爱都所剩无几。
若说还有什么,应当是遗憾吧。
“可我又如何能阻止呢!”
“您是周的大王后,是武王的母亲,周人尊礼,向来长者为尊,加上武王明事理,一定可以!”吴世齐拜下。
“好!”她颤道。
城东,武王率百官前王镇南侯陵墓,气势汹汹。
将大山内原本的宁静打破,一行人刚踏入大山时就遭狂风席卷,狂啸的风卷起地上的尘土与落叶打在他们身上,又逢前几日下雨山体滑坡,泥石滚落阻碍道路。
即如此也未能阻挡他们要破棺的步伐,武王令军队清理道路。
静躺在榻上的人突然心中一阵绞痛,似是东边山林传来的动静太过大。
“夫人!”
远山破门而入,站在卷帘外急道:“周王带着人去将军的墓地了。”
她颤着从床上惊坐起。
墓地是在两座大山之间的平地,修的不大,看着就如普通人家的坟头一般,对于一个诸侯来说,实在不合礼制。
不过墓地四周都被人清理的很干净,应该是经常有人在此打扫。
狂风席卷山林,吹得陵墓旁的人睁不开眼,山间中草木晃动的厉害,蛰伏在丛林内的人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姬发挥了挥手,士卒们带着扛来的石器开始挖墓,高耸的土堆被逐渐被夷平。
硕大健壮的搭在耸立坟头的墓碑上,手臂的青筋鼓起,接着摸了摸粗浓的胡须,“至你十几岁起上战场,与我周军第一战,便杀我周人数千,此后周商数次交战,皆由你统兵,斩我周人数万。”
“牧野一战,伤我万人。”
青筋越来越明显,“你不是不败吗,你终究还是败在我周人手下。”
战死即是败,若他不死,胜负还难定,但是他已经死了,也就败了!
姬发的手微颤了一下,“已经...死了啊!”深皱着眉头思考,既然都已经死了,再这样做又有何用。
可一想到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周军将士,他将那份怜悯收起。
士卒们一铲一铲的挖着黄土,与人一般高的圆土堆逐渐变低,石砌的棺室显露。
将石室上的黄土抛开,力大的几个士卒举着石锤,一锤锤凿着棺室。
——碰!——
除了这凿石的声音,还有山间天边的闷雷。
很快,石室被凿开。
不仅墓地简单,就连石室里面也是空空荡荡的,石壁上的长明灯已经灭了,只剩中间的一口红木棺材。
周人对于礼制,和商人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上天也是极为尊崇,讲究厚葬。
南仲虽对于周是罪人,但对于商人来说乃是护国护民的英雄,就算是面临国亡,但是有着几月的喘息之际,好好修一个陵墓还是能做到的。
“商人也太小家子气了!”
他似有些气,商王室与那些庸碌的诸侯陵墓一个个皆占地数里,随葬品无数,而南仲这样一个功勋显著的诸侯,墓内空旷的凄凉。
红木棺被众人从石室中抬出。
外面的空地上设好了祭坛,摆上了刑具,祭祀官穿戴好服饰点起了篝火,嘴里念着一些奇怪的语言。
狂风从未停歇,甚至越来越大,忽来的一阵风将篝火吹灭。
原本钉好的棺盖居然被风吹起,铜钉拔起,棺盖吹翻,压住了开棺的好几个壮汉。
而红棺底纹丝不动。
今日本是晴天,天空却响起了闷雷,这风也来得怪异,不免让武王身后的人唏嘘。
红棺中的人静躺,卸下铠甲穿着侯王庄重服饰的人,让人不由的起敬。
下葬已经几月,南仲的面色依旧红润,如同活人一般,看着让人误以为只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