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微臣说得多了,多亏宗正提点,”御史点头,那张宽厚的脸却依旧老神在在,“可微臣也仅仅只是担忧殿下病情,还望殿下勿要因微臣方才的关心之言,便心有了不快。”
明玉川压着手帕轻咳几声,他歪坐在软榻上,面上笑意十分浅。
在光影里,那张苍白的脸毫无血色。
“怎会,诸位愿与我这样的残废一同用饭,本便已足够令我心中喜悦,”他折了丰充写的纸,声音轻轻的,所有人登时不说话了,
“此次我上山,也确如宗正大人所说,咳咳……”他微微眯起眼,咳得痛苦非常,邱绿忙端了茶盏给他,他指尖一顿,手里压着白帕子,看都没看她一眼。
好吧,明玉川演技实在太好,哪怕知道都是装的,邱绿都被骗过去了。
邱绿刚将茶盏放桌上,原本压着地垫的指尖便被明玉川垂下的衣摆盖住。
他的指尖藏在衣摆里,在桌下紧紧牵住她的指尖,一边牵,还在一边咳嗽。
“……一为来年百姓丰收,二为见皇兄一面,盼他原谅我这无能弟弟,自病重以来,便一直留在金云台内残喘度日。”
邱绿:……
四下一静,宗正刘弓岭低头,“殿下诚意感动上苍,陛下更有高风亮节,厚德载物之令臣等难以企及之心性,怎会有无心之人对殿下的心意感到嫌厌呢?”
“宗正所言极是。”
御史沈心唯道,话音刚落,他起眼,忽的正襟危坐。
邱绿只觉众人一下子从近乎无声改成绝对静音,四下静谧非常,仅有衣摆拖曳之声传来,她低着头,余光望见有一道金色衣摆上了前方御座,众人几近屏息,唯独明玉川偶尔闷闷的咳嗽声似是无法控制。
“诸位请起。”
邱绿听到上方那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温柔宽厚,她一点点抬起脸,却没敢往帝王宝座看去。
“诸位今日前来,是为冬盈祭祀之礼,盼来年百姓丰收充盈,不必有任何拘礼。”
邱绿听到前方,女子娇柔的轻笑声,光是这一声笑,便勾魂摄魄般。
“奏乐罢。”
随那女子令下,乐师奏乐,舞姬起舞,四下满是欢愉鼓舞之情绪,侍女过来分别为众人斟酒,天子遥遥举杯,“愿盼来年海晏河清。”
“愿盼来年丰收充盈。”
众人齐声回应,邱绿也跟着抿了口酒,酒水辛辣,光是一口便觉喉咙发热。
有美貌侍者下来,端了一盘黄牛肉到明玉川与邱绿二人的桌前。
“多谢皇兄。”
明玉川抬首道,举杯引尽。
“十二弟不必客气。”
邱绿微微起眼,坐在御座之上的天子装扮威严肃穆,穿金红相交的宫服,头戴冕旒,邱绿乍然一望,只看他年岁大抵与阴文帝姬相差并不太大,三十余岁的样子,旁侧,有一相貌极美的女子坐在身侧,那女子身穿金缕衣,发冠隆重,生凤眼,抿朱唇,美似画中仙灵。
“那是谁啊?”
邱绿只看了一眼,就急忙收回视线,此处距离高台距离有些,邱绿暗暗问身后的丰充。
“是天子的宠姬,琼姬。”
丰充倒是有问必答,邱绿忍不住多望了那琼姬一眼。
大概时下审美如此,也确实这种挑不出分毫差错的相貌极为美丽。
只是都有共同特点,便是颇为空洞,精致秀丽宛若雕刻的人偶,那琼姬虽面庞染笑,却让人感知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
光是看了一眼这两个人,就莫名让邱绿有些喘不上气来。
无端觉得,十分压抑。
“上次见面,还是十二弟病重之时,孤去金云台看你,如今想来,大抵也有两三年之久了,”天子浅笑,他面容端正,只是眼下黑青明显,较比明玉川与阴文的美貌,他明显要逊色得多,在平凡人之中却也算相当出挑的样貌,“十二弟也是变化甚大,瞧上去更有男子气概许多,与从前半分不同了,孤看你如今尚算康健,心头亦宽慰不少。”
“那是自然的了,”说话的,却是对面的阴文帝姬,她的桌上也多了一盘黄羊肉,“十二弟当年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如今有如此变化,正常不过。”
“是啊,再过三年,便要行及冠之礼了,孤到时为十二弟加冠,也要为十二弟好好挑选一位赞冠,”天子指尖拨着紫檀手串,似是颇为感慨,他面上笑意颇浓,亦然一副兄友弟恭之态,“如今十二弟身侧还寻得一可心之人陪伴,孤当时听闻,心头亦是甚喜。”
可心之人。
可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