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恂眼眸倏地变得冰冷。
“更何况……”
姬抄秋眼睛眨也不眨,手缓缓用力,雪白脖颈浸出一道血线,她笑了起来:“我若不死,皇叔又有何缘由逼宫夺位呢?”
说罢,匕首毫不留情用力。
血倏地喷涌而出。
姬恂神情没有丝毫动容,只是负手站在那冷眼旁观。
红颜变枯骨,雪白衣袍被血染红,缓缓从一层层白玉台阶上往下滴落,最终滴落姬恂脚边,浸红他的衣摆。
姬恂看也没看,抬步便走。
方才那股气定神闲的悠然像是烟雾似的消失,耳畔全是姬抄秋的话。
“王妃伤心欲绝,雪中跪灵晕厥数次,神智似乎不太正常了。”
“如此算计枕边人,心狠冷血。”
姬恂眼前一阵阵血腥似的暗红,捂着胸口强行将那股剧痛压下,腰腹伤处缓缓浸透黑衣,呈现出诡异的暗红。
太和殿已被清空,空无一人。
姬恂面无表情,一步步走进满是药味和血腥的寝殿。
燕平帝已是奄奄一息,瞳孔都在涣散。
姬恂漠然站在床榻,居高临下望着他。
燕平帝似乎瞧见了他,眼瞳微微一缩,好似回光返照一般,艰难伸手抓出床幔,从满是鲜血的喉中蹦出几个字。
“你……没死……”
“皇兄受惊。”姬恂淡淡道,“大公主谋害陛下,妄图逼宫夺位,现已伏诛,大臣皆在进宫的路上。”
燕平帝喉咙发出“嗬嗬”的起因,挣扎半晌,喃喃道:“你……”
若是姬抄秋,或许还能留太子和老三一条性命苟延残喘,可姬恂却不一样。
姬明忱比姬家所有人都要心狠,断然不会留下对他……对姬翊有威胁的皇室之人。
燕平帝闭了闭眼,一字一顿道:“……名不正……”
姬恂笑了起来:“只有皇兄会在意名正言顺,若有人置喙,杀了便是;有威胁,除去就好,我并不是太在意旁人的看法。”
燕平帝:“你……”
姬恂背着光站在那,明明是笑着,眼瞳却像是出鞘的刀刃寒芒,猩红而诡异。
宛如索命的阴煞厉鬼。
“皇兄……”
姬恂唇角翘起,微一抬手,寝殿门打开,外面尸横遍地,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个朝中重臣被引着前来。
姬恂温和笑着道:“大臣已至,三皇子和太子也被抬至殿外,您可有什么话要交代?”
燕平帝眼瞳剧烈一颤,拽着床幔的手微微晃了晃。
半晌后,像是妥协似的轰然砸在床沿。
第71章
被雨吵得睡不着。
楚召淮披着姬恂的披风屈膝坐在宽敞榻上, 睁眼到天明。
迟钝的情绪似乎要攒满拥挤的瓶子,一点点往外溢出,“死”这个字扭曲着化为狰狞的巨兽盘桓在他头顶。
死了就是没了。
和娘亲一样, 只能在梦中相见。
楚召淮已不是孩子了, 已不会像年幼时那样懵懵懂懂地只知道哭。
姬恂强势,嘴毒,总是惹他生气, 活着不过能让他生活过得好些, 不必为银钱烦忧, 死了倒是好处多多。
在璟王府月钱照旧, 姬翊不会苛待了他, 就算不喜寄人篱下,随时都能和离回临安,无人阻拦, 了无牵挂。
权衡利弊,好像当个寡夫更加划算些。
楚召淮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可把得失一点点掰碎了分析清楚, 倒觉得姬恂死了真是好事一桩。
那便和离吧。
楚召淮一旦下了决定就要立刻行动, 没有半分耽搁。
他起身下榻,回到暖阁将摆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悉数都收拾到小矮柜中——西洋钟太大,柜子里塞满了没什么位置。
这东西很值钱,丢了又舍不得。
不过仔细想想,就算贵重也不过一千两银子, 万一回去磕磕碰碰坏了还得花一笔钱去修, 留在璟王府也不碍事。
放下吧。
楚召淮脑海清晰地分析完银钱价值, 清醒地得出要将这东西放下的结论。
但不知为何,这西洋钟好像有千斤重, 他怀中抱着压得手腕疼,就算使尽力气也无法将东西放回桌案上。
楚召淮迷茫看着,再次努力试了试。
这时赵伯听到暖阁的动静赶忙进来,见楚召淮跪在那抱着西洋钟,似乎努力想要放回桌案上,忙上前帮忙,作势要接过:“我来帮王妃……”
话音刚落,楚召淮眼眸倏地睁大,猛地弯下腰将西洋钟死死抱在怀中,几乎厉声道:“不要——!”
赵伯一僵。
这是几日以来楚召淮第一次发出如此失控的声音。
就像是要被人夺去价值千金的珍宝。
楚召淮说完后自己也愣了。
明明养不起这华而不实的、吞金的西洋钟,留着只是拖累,为何还不舍得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