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年阖宫各衙门开支账目,你帮忙核对一遍,瞧一瞧可有人瞒报错报?”
明摆着盘查各位掌事们的账呢,陈晓霜暗中叫苦,得罪人的活计就交给她。
她不情不愿应下来,翻开第一册 写得便是延禧宫开支,顿觉棘手。
不一会,章佩佩慢悠悠抱着手炉掀帘进来,一眼瞥见凤宁的地儿被陈晓霜占据,她脸沉下来,“陈晓霜,你哪来的,一进养心殿就把凤宁给赶走?”
陈晓霜连忙起身,往凤宁那儿指了指,“佩佩姐,你别责怪我,柳公公让我和灵芝帮衬梁姐姐和婉姐姐,凤宁又不大在这边,是以跟她换了地儿。”
章佩佩可不吃她这一套,“是么?我就问你一句,是凤宁答应你的,还是你自作主张,事后逼着她让步的。”
凤宁见二人要吵起来,连忙起身,章佩佩却用眼神制止她,
陈晓霜脸色就不好看了,“章佩佩,没必要这般计较吧。这里是养心殿,不是你说了算,我是奉柳公公之命来当差的。”
章佩佩道,“不是我说了算,那也不是你说了算,不若现在将柳公公请来,让他老人家来主持公道?”
陈晓霜噎住,她方来第一日便起了争端,没得叫柳公公嫌她不够圆融,最终陈晓霜被迫与凤宁换了回来。
事后凤宁私下劝章佩佩,
“小祖宗,你不必为我处处树敌。”
章佩佩浑不在意道,“我不是为你树敌,我是看她不顺眼,她整日撺掇着杨婉与我争锋,就是怕我当了皇后对她不利。”
凤宁入宫已有半年多,对宫里的纷争已见微知著,她无话可说。
到了十一月三十这一日,女官们例行要出宫回府,可这一月养心殿实在忙碌,便没准假,只许姑娘们去东华门见一见亲人又回来。
凤宁自然没这等烦恼,老老实实在养心殿当差,大约巳时三刻,却见贺灵芝红着眼回来了,
“贺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贺灵芝也满脸窘迫,苦笑道,“还能是什么,我娘听说我进了养心殿,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又问我可有侍寝,我说没有,她便骂了我一顿...”骂得话实在是难听,贺灵芝便跑了回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牵扯到裴浚,凤宁便沉默了。
这两月裴浚叫她调养身子,碰她的时候也不多。
贺灵芝擅长烹茶,其茶艺在京城官宦贵女中称得上一绝,大理寺卿暗中打点了养心殿几位大珰,这几日御前的茶都是她在准备。
裴浚午后有小憩的习惯,哪怕如今进入隆冬,他也时常要眯一眼,凤宁在御前侍奉半年多,已摸准他的习性,今日柳海告诉她,裴浚这两日胃口不大好,凤宁便亲自给他做了一道葡萄酸奶酪,打算趁他午歇醒来给他爽爽口。
天色泛阴,养心殿上方聚了些云团,阴风一阵阵拍着窗牖,大约有下雪的征兆。
凤宁拢着夹袄提着食盒跨入正殿门槛,忽然瞥见一女子从御书房内匆匆奔出,只见她神色仓惶受骇,额发也略显凌乱,明明大冬日冷得很,她额尖却覆满了细汗,顾不上瞧凤宁,捂着嘴含泪跨出门槛。
凤宁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呆住。
那不是别人,正是贺灵芝,那贺灵芝双腿打软,连路都走不利索。
这让凤宁想起她与裴浚的初夜,仿佛也是如此。
所以,贺灵芝这是事成了?
不!
凤宁又摇头。
也不一定,上回张茵茵也是这般被赶出了御书房。
也不知是对这份感情没有底气,还是对裴浚心存畏惧,凤宁望而却步,那碗葡萄酸奶酪终究没送进去。
养心殿人多眼杂,贺灵芝这么冒冒失失跑出来,瞧见的可不少。
西围房的气氛一时有些低沉,贺灵芝出来一言未发,只收拾了衣物便回了延禧宫。
姑娘们看着她仓惶的背影,摸不着头脑。
这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
若是与张茵茵一般,那么最迟两个时辰内,该有罚令下来。
可惜没有,这一夜彻底过去,也不见皇帝将贺灵芝如何。
凤宁抱着膝盖坐在炕床上,望着外头漫天飘起的雪花露出笑容,
“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来得够晚。”
杨玉苏抚了抚她的背心,心头悲切。
“凤宁,如果没有罚令,那最迟后日,该有封赏下来。”
贺灵芝那般失态地从御书房出来,总该有个交待。
凤宁垂下眸,她明白杨玉苏的意思,无非是想看皇帝给贺灵芝什么位分。
贺灵芝父亲乃正三品大理寺卿,国之重臣,而她父亲是五品鸿胪寺少卿,她只能得个才人位分,那贺灵芝呢,会不会是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