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海寇可不管什么金根银根,所乘车驾但凡装饰华丽的,身份必定也尊贵,这倒提醒了李令驰,他当即剑指后方——
“无攸,即刻率千骑重重包围,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
彼时那辆重翟羽盖金根车内,膀阔腰圆的李令仪跳下车来,车身狠狠一晃荡,身边的士卒应声回头,便见这位李侍郎负手问道:“前头发生何事?”
“回中书侍郎,”那士卒抱拳道:“似乎是有草寇袭击。”
李令仪眯起眼——
“似乎?”他反手就是一巴掌,“你的脑袋莫不是浆糊做的,若换作护军大人来问,你也是这么回的吗!”
如今中书令殉国,大梁眼见落入他们李氏之手,李令仪显然不再满足于这个无足轻重的称谓。
“玄懋——”
只是李令仪还没骂够,沙哑的一声来得及时,他瞪了那士卒一眼,回身到金根车前打躬作揖,“母亲何事?”
“你兄长尚在阵前迎敌,”车帘微动,那声音缓缓自帘后传来,“你在后方且安生一些,莫要乱了他的军心!”
李令仪当众拉下脸,只是又不敢发作,想捡别的话说,突然就瞥见方才所说的草寇近在眼前!
嗖的一声——
燕尾箭就贴着他的右耳而过!
“不是说草寇只在前头吗?”李令仪被身后的士卒接住,吓得缩成一团瘪了气的软脚蟹。箭雨凌厉不停,慌忙间他又拽了个士卒挡在自己跟前,“这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东西!”
“兄长,阿兄——李令驰!”李令仪鬼哭狼嚎,方才的雄心软成鼠胆,他股间战战,顷刻竟有一股热流直下,“再不过来,你二亲胞弟就要做了他们的刀下鬼了!”
“糟了,骑兵进了城反而施展不开,咱们尚且有盾牌可抵挡这漫天箭雨——明公,明公!”
那头李令驰本就放心不下,他在一众刀兵相接的间隙里听见胞弟的哭喊,顿时也顾不上裴云京相拦,提刀自己就往后赶。
只是危急关头,乱中尤其出错。有支暗箭忽然自民宅屋顶而来,其精准而迅疾,眨眼间正中李令驰的后肩!
大军阵前,统帅负伤,裴云京与周围顿时大惊失色,只听裴副将举刀声震巷墙的一声暴吼——
“护卫明公!”
“快来人呀!怎么没人来护着咱们主上啊!”
彼时大驾中段,原先侍候的寺人横七竖八,幸存的也早乱作一团。而热锅蚂蚁的正中,只见郑蕃手染鲜血,站在车帘前几乎喊哑了嗓子,才见到有一小队军将穿梭而来——
“请恕微臣庾愔救驾来迟!”
郑蕃眼前一亮,径直在马车上下跪道:“庾大人快救命!”
“你们三个去守望口,其余的随我扔火把!”庾愔指挥若定,亲自守在车帘之前,当即指出几处民宅,“街道巷口不易施展阵法,他们既藏匿民巷之中,便是火攻最快!”
他力气之大,下一刻径直举起一个咽了气的小寺人,猛然砸进紧闭的窗口,“你们给我看着点儿,别叫他们活着从里头爬出来!”
“府君,他们在放火了!”
长街之后的三层楼顶,樊令射完一箭,指着庾愔所在的位置说道。
这几日府兵改换装束,各自悄悄分散进民宅里,狄骞与樊令摸过海寇来袭的窝藏点,赫连诚一来一回凑得巧,这边刚定下策略,午后大驾便来了。
赫连诚也看到那人,以一敌十尤不失沉着冷静,他不由赞了句:“是街拐角那个将领么,倒是个聪明人。”
樊令没上心,反而一直盯着李令驰的方向,英眉深锁,“府君,我是不是该直接杀了李令驰?”
赫连诚眯起眼。
他们都见识过燕尾箭的威力,纵使樊令手下留情,李令驰天命之年挨上这么一下,恐怕也是不易。
只叹大梁权臣已失其一,若再没了李令驰,原本平静的死水霎时便会搅起腥风血雨。到那时,局面就再不受任何人控制。
“现下时机还未到。”
赫连诚摇摇头,李令驰牵着大梁的命根,且前有五部狼蹄,后有群雄欲动,他确实还需要李护军扼住众人咽喉,以待来日徐徐图之。
“只是即便咱们此刻出手,恐怕功劳也不是咱们的呀!”
譬如那位放火烧巷的将领就是变数。
脚下巷战打得热火朝天,樊令眼看那将领一把火要将主街两边的民宅都烧个干净,长刀直指城西角楼,心下便有些着急。
“那你就去帮帮那群硕鼠——”赫连诚瞥了那座角楼一眼,又扫过樊令背着的弓箭,叮嘱道:“别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