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长深一愣,答得就有些磕巴,“二十七脉中除却数脉,其余难道不是皆可因内伤而致?”
“我平日便是这么教你的?”胡大夫来了劲,两撇胡子上蹿下跳,“我看你还是先将古籍所载烂熟于心,再来考问你的父亲吧!”
可胡长深哪能放人走?
“父亲父亲!”情急之下,胡长深攥住父亲的手,只是又被一眼瞪了回去,“那若就是沉脉呢?脉沉而时缓时迟,又当如何?”
胡大夫见儿子小心翼翼,忽而恍然大悟。
……来!”
他怒气全消,转身进屋,提笔蘸墨,片刻之后,竟开始自己写方子。
“血竭太贵,可改用三……胡大夫笔下如风,又接连将几味药改成更便宜的,胡长深便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他大概又以为自己是在给哪位穷苦百姓看诊。
“方才与你说的针法配合这方子,先观望两帖,再斟酌改方,去吧!”
胡长深接过方子,心中有些愧疚,但碍于骆大娘纠缠,最后也没有明说,只跪地一拜,“儿子深谢父亲!”
“长深——”
出门的时候,胡长深又被父亲叫住。他甫一回头,忽然看见父亲难得露出慈祥的神态。
“父亲?”胡长深心中忐忑,既怕父亲看出些别的,又怕父亲被蒙鼓中。
“医者悬壶济世,”只听胡大夫语重心长,“若所遇还能救,你我自当竭尽全力。可若所遇已是回天乏术,天意难违,你还太年轻,也不要过分求全!”
胡长深心下一沉,“儿子知道了。”
等再回骆大娘的院中之时,胡长深便没有再磨蹭,一如快刀斩乱麻,果真谢元贞将起的哮症渐渐平息,又恢复了平稳。
“这不是能治么?”骆大娘弯着腰,方才的跋扈又蛰伏回去,半分不外露,“小胡大夫实在谦虚,可把骆大娘我吓出个好歹!”
“骆大娘——”胡长深放下小郎君的手,看了她一眼,“且让小郎君安歇。”
两人出了屋,骆大娘又左顾右盼,确认四下无人,才偷偷问道:
“可还有哪里不妥?”
胡长深也顺着扫视周遭,视线停留在斜后方半掩的房门之上——
“晚辈实话同您说,那兄妹二人恐怕并非您所能招惹,待小郎君外伤痊愈,还是得送他二人出府。”说着胡长深掏出一小袋五铢钱,塞进骆大娘手心,“还有这药钱便由晚辈来付,家父知道晚辈常为民间百姓诊治,每月给晚辈的银钱有余,这些您自不必放在心上,就当晚辈今日在外救了个重伤之人。”
骆大娘翻了翻掌心,瞧这沉甸甸的一袋铜钱,不由陷入沉思,片刻之后,她突然问:“你说我招惹不起,莫不是看那小郎君生得太俊俏,你心生妒忌?”
好,好一个狗咬吕洞宾。
胡长深拂袖,“你爱信不信!”
骆大娘眼见如此,大抵明白几分事态严重,她立时又换回一副好颜色,“是骆大娘错了还不成?可你总得告诉大娘,里头那两个小娃娃,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否则光凭一张嘴,便是官府断案也不是这样的道理。
胡长深便只得引人往院门墙根处挪了几步,这才说:“晚辈虽不材,却也能摸出小郎君天生弱症,但小郎君同时又是有些内家功夫在身上的。您可知天生弱症之人若想习武,饮食起居又得做到何等精细?”
天生弱症——
骆大娘忖度着胡长深的字眼,天马行空道:“或许他命好,偏碰上个精通医术的武人?”
“若真有人左右相护,他兄妹二人何以相依为命,倒在谢府门前?”
听罢骆大娘一抚掌,如此辩解反倒觉得自己更占些理,“这要是为救他们二人而死,也不是那么说不过去吧?”
胡长深一噎,照这么一来一回,倒真像是他忌妒小郎君姿色,才编排出来的这些浑话。
“实非晚辈酸眉醋眼,凭小郎君那一张脸,加上小女郎举手投足难以掩盖的大家闺秀之气,他们必定是落难的世家后人。”胡长深索性豁出去,迈步就要往外头走,“若您还不信,眼下我就出府,去探近日城外在抓的究竟是不是一对兄妹!”
这下骆大娘没了话。
她心知自己确实被小郎君的容貌蒙蔽,仔细回想起清晨情形,那老蔡似乎也是受人所托,才送这对兄妹前来谢府投亲。且他们口口声声说来投亲,一问却是三不知——
那么他二人是否光明正大从城门进的铎州城,又有谁知道呢?
“那你就去查,若真如你所说——”骆大娘不再辩驳,彻底冷下脸,“我当亲自押此二人去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