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来了,谢大人来了!”“可算等到谢大人来了!”
百姓们如见青天一拥而上,瞬间将谢公绰的车驾围了个水泄不通。玉生白眉头紧缩,刚想差人将这些苍蝇统统轰开,下一刻却见谢公绰竟直接移驾出车,站到百姓面前。
“诸位百姓快请起!”谢公绰一开口,声音听着倒比方才更加苍老几分,“天寒地冻,何以聚众跪在刺史府衙的大门前?这般阻碍官差办事可不大好!”
不大好这几个字实在也用得不大好,玉生白觉得自己像被平白摁在地上扇了一巴掌,但又半点不得还击。
他思忖着措辞想解释稍许,岂料谢公绰根本就不看自己。
百姓们也瞧出此间端倪,为首的郎君顿时就往前跪了两步,连声音也重上几分,“回谢大人的话,草民们也不愿出此下策!当年您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这些草民们都一一记在心里不敢忘!可前日也有一位像您这般德高望重之人为民请命,谁知,谁知竟是没个好下场!”
“本官又没动温贤王!”
玉生白一张脸气得透红,眉目飞舞间毫无刺史威仪,反倒更加像个供世家赏玩的伶人。
眼下有谢公绰在此,那郎君自然也略过玉生白的辩驳,只与谢公绰拱手道:“回谢大人,前日温贤王与属官被衙役抬出府衙大门,那模样活像死过去一般,这些可都是草民们亲眼所见的呀!”
“哦?”
这时谢公绰才望向玉生白。
玉生白见恩师终于肯理会自己,慌忙回答:“这种事学生如何敢欺瞒老师!我不过是打了他那属官几板子,谁料那温贤王平日看着硬朗,竟如此不经事,当场便吓得昏厥过去!”
说着他竟与这些百姓站到一边,堂堂刺史与百姓一线,抢夺谢公绰的信任,“他们乍见温贤王冷汗涔涔,老脸煞白,便以为他也受了刑,可学生再昏聩无用,总也知道王爷金尊玉贵,轻易动不得的呀!”
谢公绰之后,谢远山突然睨了一眼汤恭琦。
那郎君见玉生白要为自己狡辩,踩着话尾又急急跟上来,“打狗也得看主人,玉刺史说自己只打了王爷属官,岂知这一样是在打王爷的脸面!又岂知王爷这不是痛心疾首才致昏厥?今日王爷为民请命反遭刺史大人问责,草民们一时竟分辨不清,温贤王与刺史大人,究竟谁才是咱们介州百姓的父母官!”
此言一出,身后的百姓骤然面面相觑——
这几乎可担得上污蔑当朝命官的罪名了。
“大胆刁民!这些话到底是谁教你说的!”玉生白指着初生牛犊的鼻子,气得脑袋发昏,伸手就要去打人,亏得汤恭琦连拉带抱地拦住他。
街上的许多双眼睛仍在注目,就连谢公绰都在当场,那郎君看准玉生白不能拿自己如何,气焰顿时竟更是嚣张,“草民只是长了双没瞎的眼睛,倒不劳谁来教唆!”
民告官的场面,不由微妙地变了一丝味道。
“打狗也要看主人——”谢公绰负手端立,终于站出一步,“诸位既然如此说,便也请卖本官一个薄面。开仓赈济既非寻常道,如今灾情持续,玉大人自然得为介州百姓往后的生计多留一条后路。且我朝铁律白纸黑字,百姓断不得扰乱官府秩序。眼下纵有冤情,你等也得先守本分,而后官府才能为你等解难!”
谢公绰一开口,当即就有百姓俯首在地。
见状那郎君才收敛几分,只是他显然不肯罢休,眼见又是一拱手,“谢大人所言极是,只是草民别无所求,只愿能为王爷与其属官讨个公道!”
很好——他慕容述有如此拥趸,竟是谢公绰始料未及的。
谢公绰点点头,终于敛了和蔼,正色道:“公道可讨,有罪也当罚,否则此后官府威严岂非由得人人轻易践踏?”
两方一来一回,这便是叫起真章了。
乌泱泱的一片里,那郎君被身后的百姓悄悄拉扯,他似乎不敢再托大,“冲撞官府殴打官差,小人愿听官府处置,只是——”他话锋一转,从指缝偷偷去瞄一眼谢公绰,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知谢大人要如何为王爷讨回公道?”
谢公绰便不再说话了。
谢远山在父亲身后站了半晌,此刻走两步上前,谢大公子一摆脸色,可就没有德高望重的谢大人这般和善了。
他居高临下,开口虽是问介州刺史的责,却同样在敲打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好小子,“既是王爷的属官被打,那么玉刺史身为介州一方长官,纵容属官滥用私刑也是该罚——汤恭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