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司南车要送与海寇,自然要他们放心大胆地拿——王崇!”
骑兵之后,马儿层层退开,一八尺大汉飞身而上,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扬起一圈浅浅的积雪。
“属下在!”
赫连诚马鞭轻点,“你率新兵扮作流民,携司南车与财粮去引海寇。”
“是!”
“樊令,你率三十弓箭手埋伏在密林之中,先射贼首,再灭长弓!”
“得令!”
追颰翻动乌蹄,赫连诚打马向前,最后一句如裂石穿云,“剩余骑兵换了马槊待命后方,听我号令!”
说罢赫连诚又看向狄骞,师徒同心,狄骞只了然一笑,“属下明白!他们见了马槊要往回跑,咱且得送他们一壶大的好滚回老家!”
风雪飘摇,白茫茫之下赫连府兵整军待发,正开拔时,队伍之外,忽闻身后又有人在喊——
“府君,樊让来迟,请府君恕罪!”
樊令远远一听便已喜上眉梢,回身一瞧却又凌厉起来——
只见樊让身轻如燕,山路旁的岩壁之上,一眨眼便是排排浅淡的脚印,在他身后,两个府兵紧跟着押解一人,摁着肩膀在府君面前跪下。樊令杏眼一扫,乍见这人五花大绑,端的一张煞冷的面孔。
是谁?
赫连诚盯着地上的人,双眼微眯,只先问:“无妨,大驾现下行至何处?”
“回府君——”樊让声音浑厚,打眼与樊令足有七八分相似,“大驾浩浩荡荡,眼下才行至半路!”
“大驾早咱们两日出发,距今已有四日,两州官道不过百里,他们怎的还在半路?”
“属下在大驾左右潜伏,远远见着那位护军大人焦心如焚,他亲奉汤药进出——”樊让嘴唇干裂,下意识咽了咽,“似乎是其二亲病了!”
下一刻便有水递到他嘴边。
“宁可不忠,不可不孝,”赫连诚瞧着这对兄妹,平日里为一句谁长谁幼争论不休,心下却比谁都关切对方。他没喝着水,心里无端尝出更多的滋味,到底捏紧了马鞭,面上不显,“这一病可正是时候,咱们凭空多出几日时间。你且先下去休息,今日一战尚不用你。”
可樊让止了渴,搔首踟蹰,却不见走。
“还有何话?”
……下一时不察,”只见樊让一抹脑门儿,竟是又跪了回去,“似乎被护军身边的副将所察觉!”
狄骞抢先一句,“那你又是如何脱身的!?”
“是那信使!”
三人循声而去,跪着的人听见樊让叫自己,只耳朵微微动弹,却连头也不愿抬起。
“属下谎作他的同伴,拿住他本想撬了信——”樊让自怀中掏出个指甲盖儿大的纸团,眼见皱得不成样子,“可被这人先一步吞进嘴里,等再抽出来已字迹模糊,看不清了!”
说着他往前一递,掠过樊令时,她不由皱了皱眉。
“路上可有拷问?”赫连诚俯身瞧过,也没接。
樊让收回纸团,再扫一眼,自己也觉得恶心得紧,闻言只摇头,“回府君,这信使嘴硬得很,不求死却也不肯招。”
“不求死——”赫连诚意味深长地打量那人,蓦地高声道:“那便先带下去好生看押,此战之后,再做定夺!”
兵分三路,王崇率新兵摸黑往师州挪,靠近一线天那会儿刚过寅时,风莽得简直要吃人。大牛一只胳膊抵着四面八方来的风,攥死了手也攥不出知觉。
“府君倒是喜欢让咱们这些人打头阵!”他一张口,风雪便满嘴,他几乎是用喊的,才勉强听见自己的声音,“方才俺听他们说海寇不比五部好多少,那一人多高的长弓,箭射进身体便是一命呜呼,吓人呐!”
离他最近的是刘柱,头几个字他没抓住,待听清后面的话,便忍不住道:“先前那次也算府君半推半就——”他啐出口碎雪,一纳气又吃进不少,“府君让我们扮作流民,是因为咱们就是流民,即便投入府君麾下,也尚未训练多久,遇着那帮子海寇自然更不容易露出马脚!”
这话进了大牛耳朵,黏糊糊的不大舒服,他不禁嘀咕:“你倒是信任府君,可俺还是害怕!”
这话刘柱倒是听得清楚,他一拍大牛胳膊,权当壮他的胆,“从今往后便都是这样刀光剑影的日子。别怕!咱们同仇敌忾,便是五部来也照样打得他屁滚尿流!”
这百十号人肩挨着肩,又过三刻才到一线天外。彼时白鹘展翅高飞,在一线天顶盘桓,似锦旗护航。众人通过狭窄的甬道,顿时豁然开朗,只见西城门空空如也,唯两列火把在城墙上迎风摆动,除此之外却是连半个海寇也不见。